凤砚卿的武功虽在白月之上,但做不到她那般绝情,杀招之下,他有意避让,一时之间,两人竟打得难分难解。
剑刃划破空气,身形化作一道道残影,凭空惊起一地生灵,白月飞身往山峰上躲,凤砚卿紧随其后。
一道剑风斩断白月一缕青丝,尖锐的剑尖随之指向她的脖子,一寸之隔,胜负已分。
白月丝毫不惧,甚至笑着说:“卿儿,你看那边。”
凤砚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瞳孔骤然一缩。
此时,他们已身处最高点,方才瞧着并不高的山峰,上来了才发现别有洞天。
像是被一分为二,这边绿意盎然,花木丛生。
而另一边,嶙峋怪石将地貌切割得奇形怪状,怪石上缠绕着颜色艳丽的毒蛇,根部爬满各色蜘蛛和黑得发亮的蝎子。
整个地下仿佛一个巨大的毒物聚居地,看一眼便令人毛骨悚然。
但令凤砚卿大惊失色的不是这些,而是对面的悬崖峭壁——那里长着唯一一棵树,绳子绕过枝干,挂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
她浑身都被捆住,垂着脑袋,瞧着了无生气,那枝干看起来不堪重负,风一吹,悬挂其上的人摇摇欲坠。
凤砚卿的心随着摆动的幅度紧紧揪起,扬声喊:“歌儿——”
对面的人毫无反应,凤砚卿的心一沉,飞身就要过去,却听白月说:“那崖上站着人呢,你猜是她切断绳子的速度快,还是你飞过去的速度快?”
凤砚卿这才发现,白鹃就站在那棵树上面延伸出来的一个小石台上,手中把玩着飞镖,只需轻轻一扔,就能切断吊着楚鸢歌的绳子。
他生生顿住脚步,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白月,你找死!”
白月无所畏惧:“那你杀了我啊,反正有儿媳妇陪葬,我也不亏。”
凤砚卿气得双目通红:“你不配!”
白月哼笑一声,有恃无恐地说:“放了她的条件我刚才已经跟你说了,你若是尽快办好,她就平安无事,再拖下去的话,我也不知道那树会不会断。”
凤砚卿眸色森寒,握住长剑的手骨节泛白,奋力往前一送。
白月不闪不避,任由剑尖划破她的肌肤,殷红的鲜血沁出来,顺着脖颈没入红色衣裙里,只余一道蜿蜒的红。
凤砚卿急速逼近,点了她的穴道,剑刃抵在她脖子上,随时能一剑了结了她。
白月却跟无事人一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肯定想着挟持我威胁白鹃放人,但我早就交代过了,这边什么情况都不用管,她只要负责关键时刻割断绳子就行,就算你要了我的命也无济于事。”
“不过,”白月话锋一转,“我的命换楚鸢歌的命,你觉得值吗?”
当然不值!他的歌儿是人间至宝,而这个女人,比那嶙峋怪石上的毒蛇还令人恶心。
凤砚卿遥遥地望着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进退两难。
天色逐渐暗了,风又大了一些,那树摇晃得愈发厉害,下面数不清的毒蛇发出“嘶嘶”声,仿佛就在等待掉下来的大餐。
“歌儿……”凤砚卿轻唤,猛地闭上眼睛,下一瞬重新睁开,合剑回鞘,说,“我答应你,但歌儿若有任何闪失,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白月面上一喜,笑容满面地保证:“当然,我确保她的安全。”
凤砚卿深深地看一眼楚鸢歌,转身之际却听到熟悉的称呼:“段段——”
他蓦地回眸,就见楚鸢歌醒了过来,精致的小脸煞白一片,一双清亮的眸子紧盯着他,拼命摇头:“不要,不要去。”
她不知他允诺了白月什么,但以那个女人的贪婪与仇恨,她大抵也能猜出来。
楚鸢歌拔高音量:“你是凤国炽王,是心怀苍生的战神,生灵涂炭的事不该由你亲手促成,王爷,不要。”
凤砚卿何尝想这样,可没有别的办法。
他可以再让白清配合演一出戏,可以在拿到信令后控制住白月,阻止战争发生,但要是什么都不做,他就会永远地失去她。
在山下时,他以为他能坦然面对一切结果,如他所说,陪着她死也在所不惜。
然而,等真的看到她命悬一线,那些信誓旦旦的话却都好像云烟一般消散了。
——他不在乎骂名,不害怕她愧疚,他唯一怕的,是这世间再无她的身影。
他想她活着。
凤砚卿目光柔和:“歌儿乖,我很快就回来,等我。”
“不!”楚鸢歌厉声拒绝,“凤砚卿,你听着,即便我今日死在这里,我也不想看到你成为众矢之的,人人得而诛之!”
他是天之骄子,一生都该灿烂辉煌,百年之后,后人对他的评价应是歌功颂德。
而她,异世孤魂一缕,得他爱护已是人生大幸,身陨不过归于混沌,她不在乎,她要他堂堂正正,顶天立地。
楚鸢歌挣扎起来,忽地问她:“王爷,你相信我吗?”
凤砚卿想也不想地点头。
这世间,他最信任的人莫过于她了。
楚鸢歌一笑:“那我告诉你,其实我是九尾狐转世,有九条命,死不了。”
说着,她视线不经意地往下一瞥,剧烈地挣扎起来,凤砚卿目眦欲裂:“歌儿,别动!”
白月没想到她这般视死如归,也慌了:“楚鸢歌,下面全是毒物,你一掉下去就尸骨无存,我劝你老实点。”
楚鸢歌冷冷地看着她:“做妻子,你是个心怀不轨的卧底,做母亲,你是个没有底线的恶魔,做王爷,你是个自私自利的宵小。”
“白月,你不配为人!”
白月脸色一变,怒道:“你还没资格对我评头论足。”
楚鸢歌呵呵一笑:“用我威胁段段,做梦去吧你!”
她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树干发出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伴随着凤砚卿撕心裂肺的吼叫:“歌儿——”
身体急速下坠,楚鸢歌忍住恐惧与惊呼,电光火石间瞄准了落地的位置,却猛地感觉一阵劲风刮过。
下一瞬,腰间突然一紧,竟是飞身过来的凤砚卿接住了她。
楚鸢歌心里一松,来不及欢喜,就被一股大力托举着往上一扔,她的身体重重落到崖上。
而凤砚卿,飞过来本身就将轻功提到了极致,一口气撑着救了她,拼尽全力保证了她的安全,身子却因为惯性垂直坠落。
“砰”地一声,他落在怪石群里,口吐鲜血,那些毒物像有嗅觉似的,一窝蜂地往他身上爬,眨眼就将他淹没。
那一瞬间,楚鸢歌的心被生生撕成两半,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往前去,纵身就要跳下去,却被白鹃一把拉住。
白月这时候冲开了穴道,几个起落在她面前站定,神色难辨。
楚鸢歌双眼几欲泣血:“白月,只要我活着,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天边炸起一道惊雷,乌鸦飞过墨染一样的天空,白月手起掌落,劈晕了她。
******
大雨下了两夜一天,万窟山焕然一新,白雀国皇宫却死气沉沉,人人噤若寒蝉。
无他,凤国炽王在万窟山身亡的消息不知怎地传回了白雀城,以贺名诚为首,凤砚卿明面上的属下齐聚皇宫,要白清给个说法。
白清愁眉不展,召集所有大臣商议,最终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
贺名诚面沉如水,冷声道:“一切皆因贵国前摄政王而起,通缉这么久,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是贵国无能?还是有意包庇?”
白清眉宇间的褶皱更深,道:“贺大人,炽王的事,寡人深表痛心,可当务之急,是抓紧找到下落不明的炽王妃。”
“女皇也知道我家王妃下落不明,真是难得。”贺名诚讥诮地道。
“说到这里,我倒是想问问女皇,近段时日以来,皇宫非女皇圣谕不得出入,怎么那晚就能让我家王妃轻易出去了?”
白清心下一惊,却是坦然地道:“贺大人,炽王妃说有性命攸关的大事,宫人如何敢阻拦?”
也是她故意将人放出去的,毕竟凤国有个炽王,就像定海神针一样,让其牢不可破,他唯一的软肋,也就只有炽王妃了。
眼下两国和平共处,可谁说得清将来会发生什么?没了炽王,凤国的威胁就小多了。
她说完,底下有人接话:“这么说起来,炽王妃是自己跑出去的,炽王为寻她出了意外,不该怪到我们身上。”
贺名诚目光犀利地看向她:“这位大人的意思是,白雀国不会对此事负责?”
那人梗着脖子回答:“没有这个道理。”
贺名诚冷嗤一声,看向高位上的白清:“女皇陛下,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白清避重就轻:“贺大人,稍安勿躁,寡人自当派人全力寻找炽王妃,至于炽王,无人见其尸身,传言亦不可全信。”
贺名诚嘴角嘲弄一勾:“好,那我就等着女皇陛下的消息。”
“另外,若贵国对钦犯束手无策,我不介意让诸位领教领教凤国的手段,楚少将军尚在边关,陛下,你可要加快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