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窟山。
说是山,其实这里是白雀国最大的一片丛林,地处南端,气候终年炎热,无冬季,滋生了无数的蛇虫鼠蚁。
凤砚卿站在入口处,抬头看遮天蔽日的树木,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还在池忘归手底下习武时,他曾跟随池忘归走南闯北,这种类型的丛林去过,处处是危险,稍不小心就会毙命。
那时候池忘归告诉他,不要碰任何不认识的东西,以免中毒,毒发身亡都没救的余地。
凤砚卿打眼一扫,肉眼范围内的动植物,他统统都不认识,他不禁在想:白月真的会把他的歌儿带到这种地方来吗?
带着这样的疑惑,他往前走了几步,不经意一抬眸,右手边粗壮的树干上刻着一朵简单的三瓣莲,其中一片花瓣指出了方向。
凤砚卿的心一沉,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越往里走,植被越茂盛,艳丽的花朵遍地开放,色彩鲜艳的蝴蝶翩翩起舞,日光穿过繁密的枝叶,照着空气中微小的尘埃。
蓦地,一声凄厉的怪叫划破宁静,凤砚卿闻声看去,只见一条几乎和褐色树干融为一体的蛇高昂着头,尖锐的牙下赫然叼着一只不知名的鸟。
凤砚卿暗自警戒起来,凭借经验步步前进,顺着有标记的树干一路往深处走。
脚下堆积的厚重树叶踩上去绵软潮湿,毫无踏实感,凤砚卿总要先拿从入口处折来的树枝先试试,这才敢走。
忽地,他双眼一眯,手中利剑出鞘,头也不回地往后一挥,一只拳头大的绿色飞蛾被一分为二,落在地上抽搐两下,随即没了声息。
凤砚卿抬头看天,却只觑见一点刺眼的光,无从分辨时辰,他回想一路过来的明暗,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记号不知在何处停止,他必须得加快速度,否则等天黑了,丛林里只会更危险。
凤砚卿合剑回鞘,提起内力,身子轻盈地跃起,借助刻有三瓣莲的大树起落,身形极快地穿梭其中。
大约走了两个时辰,天色逐渐变暗,丛林里罕见地响起蛙声,连成一片,凤砚卿只觉得头昏脑涨,险些迷失在这样的声音里。
他屏气凝神,脚下踩风火轮一般提速,在太阳下山之前,抵达一处开阔的地界。
前方是一座不算高的山峰,临近傍晚,落日携着霞光染红天幕,那山仿佛与天边相连,壮阔得有些耀眼。
三瓣莲记号到这里戛然而止,凤砚卿盯着赤色的余晖,眸中是与之相反的森冷。
他将内力灌注在丹田,大声道:“白月,出来!”
声音远远地散开,惊飞了枝头的鸟儿,远方传来不知什么动物的吼叫,像是在回应他。
光芒尽头,一道人影逐渐清晰,一身夺目的红色,绝艳妖娆。
她飞身从山上下来,落在凤砚卿面前,情绪不明地说:“你从前唤我母妃,后来唤我母亲,如今直呼其名,卿儿,你到底是变了。”
凤砚卿不想与她多费口舌,直截了当地问:“歌儿在哪里?”
白月不答,上下打量他,颇为感慨地说:“毫发无伤地走到这里,不愧是池忘归唯一的弟子,可惜了,你说你这本事要是用在战场上,那该多好?”
凤砚卿驰骋沙场,靠的可不仅仅是这身武功。
“宫里怎么样了?”白月寻了块石头坐下,闲话家常一般问。
凤砚卿倏地抽出剑,横在她脖颈间:“我再问一遍,歌儿人在哪里?”
白月似乎没想到他会刀剑相向,眸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即问:“我若不说,你会杀了我吗?”
凤砚卿不置可否。
弑母之事他做不到,但楚鸢歌在他的心里胜过一切,若有个闪失,他不确定会不会打破自己的原则。
白月一脸轻松地道:“要杀就动手,反正我现在和死人没什么两样,只是我死了,你的歌儿可能也得陪我共赴黄泉。”
凤砚卿手中的剑离她的脖子近了一分:“你费尽心思把我叫到这里来,到底想做什么?”
白月一笑,伸出三根手指:“很简单,三件事。”
“第一,从白芹手中拿到白羽营的新信令,第二,到白雀国皇宫取白清的项上人头,第三,你为我所用。”
凤砚卿冷笑:“做梦!”
白月耸耸肩:“你可以不答应,就是不知道你的歌儿撑不撑得住。”
凤砚卿眼底杀意肆虐。
白月像是才想起来,饶有兴致地道:“哦对了,你一定很好奇,我到底是怎么把她弄到这里来的。”
凤砚卿死死地盯着她。
他其实猜到了。
皇宫戒备森严,他的歌儿聪明伶俐,若说有什么能她不顾一切地踏进敌人设好的陷阱里,那一定非他的解药莫属。
果不其然,白月下一瞬验证了他的猜想。
白月说:“她对你可真是情深义重,我不过让人给她送了一封信,谎称有芙蓉蛊的解药,她就独自一人去赴约了。”
去?
凤砚卿抓住这个关键词,暗忖:如此听来,此事并非白月亲手操办,她难道还有别的助力吗?
白月紧接着解答了他的疑惑:“白鹃不负我所托,这最后一件事,办得很是漂亮。”
若论脑子,白鹃断然比不过楚鸢歌,然而后者关心则乱,白鹃给她一枚药丸,说吃了就给她解药,她就信了。
在她看来,白月怎么说都是凤砚卿的生母,芙蓉蛊由她亲手种下,定然有法子解决。
她已被全国通缉,穷途末路,或许幡然醒悟,想在临死前弥补对儿子的亏欠,所以让白府管家送来了解药。
可楚鸢歌万万没想到,白月从不觉得自己有错,她高估了这位母亲的底线。
尽管她吃那药的时候偷偷服了解毒丸,但也无济于事,仍旧落在了她们手里。
白月悠闲地道:“她被折磨的时候还在跟我说,比起让你背上千古罪名,她宁愿去死。”
凤砚卿心口一疼。
白月好整以暇地问:“卿儿,她对你情深至此,你呢?要和你父皇一样做薄情寡义之人吗?”
凤砚卿捏紧手中的剑,骨节泛白。
白月站起来,毫不费力地推开,道:“我等你的好消息。”
说着便转身往山上走,却听凤砚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错了。”
他说:“我不惧怕千古罪名,但这样换来的平安,歌儿会内疚一辈子。”
白月挑眉:“所以?”
凤砚卿一步步朝她逼近:“她若死,我绝不独活。”
话毕,不给白月反应时间,他提剑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