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痕沉入了海底。
这是茫茫的海,被无尽迷雾包裹着的识海。
他睁着眼睛,透过海水,看着黑色烈火席卷海面,将一片片迷雾灼烧。意识除了迷雾被灼烧的痛苦之外,别无他感。
海水之中什么也没有,李痕静静地望着海面,不知道还会在水中浮沉多久。
许是迷雾消散太快,海水开始汹涌起来。
一波又一波暗流,起起伏伏冲向了李痕。
涌动的不是海水,而是一幕幕残缺的画面,在他眼前闪过……
仿佛是很久之前,又仿佛是昨日。
灰色的天,乌黑的云,下方是一处炼狱熔池。
池边,躺着一个童真的小男孩。
硕大的龙头从熔池内冒出,沧桑古老的声音,对他温柔说道:“你自第十七重狱而生,吾以狱主之名,赐你姓名,为命魔。”
小男孩肩膀上,一只巴掌大的红色幼龙蹭蹭了他的脸颊,发出了人声:“命魔哥哥,我叫阿黎。”
他从地上爬起,嗤嗤一笑,笑得天真灿烂,无忧无虑。
不久后,小男孩成长为少年。
少年骑在幼龙背上,快乐地翱翔天际之时。
天地发出轰隆之声,那一刻,天开始塌了。
他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身下幼龙的恸哭,看着炼狱中无数生灵逃窜,被无妄天灾残忍收割着生命,不知发生了什么。
老龙拼的龙身崩塌,撑住了一片天,让少年和幼龙于一线之间,逃入了几近破碎的虚空裂痕之中。
少年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不断漂浮着,时间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
他与幼龙钻入了一个虚空裂痕,来到了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天有黑白之分,没有炼狱熔池,只有一座座如冷血巨兽的城池雄踞在大地上。
少年和幼龙在一座城外流浪,遇到了一个穿着破烂的小女孩。
她说:“哥哥,我叫柳萌,名字是父亲取的。”
少年憨厚一笑,拉住了她的手,骑在幼龙身上,进了那座城。
城中,无数的陌生人对着幼龙红了眼。
围绕着少年的杀戮,持续了不知多久时间。
少年的力量随着战斗不断增长,最终配上了他的名字,命魔。
最终,他封印了整座城,杀光了千万人。
他成长为青年,一身黑衣,身姿挺拔,站在巍峨高塔之顶,对着盘旋在空中的红色巨龙轻声道:“阿黎,我还想杀,去下一座城。”
少女在他身边跪了下来,替人求情:“命魔哥哥,为什么你的杀意如此深重,不要再杀了。”
青年摸了摸她的头,留在了这座空城,当了城主……
后来,罪孽深重的人走投无路,一个个进入城中,他听了少女的话,保护着他们。
衍、善、音三位下属,为他打理着城中的一切。
他以为自己天下无敌,直到有一日,知道了什么是天高地厚。
此界深处,一个强大的势力,要求他与化作人形的阿黎为魔域出战,对抗苍茫之仙神域。
他不从被罚,第一次品尝到了无限接近死亡的滋味,知道了痛苦。
为了子民,他决定参战。
战场的残酷,对手的强大,远远超过了他的认知。
他在生死厮杀中,邂逅了一个仙族女子。
他本性嗜杀,却不知为何,放过了素昧平生,濒死的她……
战斗暗无天日,双方最终因为损失过大,达成了短暂的和解。
他,回到了那一界,回到了他的命城。
在一个平凡之日,他的内心突然阵痛。
他捂住胸口,走出了府,遇到了一名紫衣女子……
残缺的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仿佛这是一切的终点,没有后续,没有未来。
李痕的眼中恢复了清明,闪过一丝沧桑,一丝迷茫。
这段让他感到遥远的,残缺断裂的记忆,与他现在的意识糅合在了一起。
这段记忆告诉他,他是命魔,无尽魔域一界内,命城的城主。
即使脑海中强烈的认同感,这段与他毫无交集的记忆,是他曾亲身经历过的。
但李痕心里,却对此有着深深的抵触。这段记忆虽然给他很大的震撼,却带着难以消融的界限。
并非是毫无交集,因为柳萌,苟黎,以及外面的老婆婆,都是他记忆中的人。
可对于记忆中闪过的一切,他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仿佛……与他毫不相干。
“我的前世,是他吗……”
李痕眼神无比复杂,“紫幽,你为何要挑拨我与苟黎的关系,他是……我前世的阿黎。”
他想到了石碑外等待的梓幽,心中一叹。
迷雾,为他的记忆蒙上了层层厚纱。
如今的迷雾燃烧之中,师父的真容,清晰的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那就是梓幽。
他决定,出去以后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从梓幽身上了解到她背后的势力。
他想知道,她为何失去记忆,又到底有什么苦衷。
或者说,她本就如此反复无常,没有任何苦衷。
可想到苟黎,李痕的心弦莫名一紧。
“苟黎……他真的死了吗?”
海面,掀起了骇浪。
李痕心有所感,从海底深处上升,带起了冲天的水漩,最终来到了海面之上。
黑色火焰还没有消散,在一团极为浓厚的迷雾区域边缘停住了,怎么也无法前进丝毫。
“这团迷雾,代表了什么?”
李痕想要问问昔日的下属,善。
“善魔,让我出去。”
“遵命。”老婆婆的声音响起。
根据记忆,李痕终于明确了她的身份,就是前世命魔的死忠之一,善魔。
她背景不明,是逃命到命城,被李痕接纳收留的魔修。
一道拉扯之感,从海岸之处传来。
片刻后,高塔之上,李痕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扫视了一眼四周,发现了善魔的身影。
善魔跪了下来,脸上的皱纹都在颤抖,“城主,你觉醒记忆了?”
李痕面色复杂地看着她,摇了摇头,“我是李痕,不是什么城主。”
善魔身子一颤,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你……”
“那些所谓的记忆,与我现在有何联系?”
李痕想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是命魔,为何自己与苟黎等人会变成现在这样。
善魔长叹了一口气,“城主,你想起了多少事情?”
还叫自己城主?
李痕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道:“记忆十分残缺,而且大战回归命城后的记忆便没有了。”
善魔低下头,目光微微闪烁。
“城主自大战回归以后,心生疲惫,于是带着梦魔、黎魔四处游历,巧合地到达了此仙神域凡星之中。随后城主遭昔日大战中的仇人暗算,生死之际,黎魔为救城主,化身为此星辰的桑国,以心魄孕养城主命魂不散。”
“是吗?”
李痕伸出了手,将命纹对着善魔的脸,道:“我的天赋,是谁剥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