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望不知,桑芩早已认得他。
原来,在那个时候,东夷有“春奔”习俗。所谓春奔,就是在祓禊日开始后,男女可以自由配对谈恋爱。虽然一般而言,春奔习俗只是平民家的子女参与。但是,也有很多喜欢“打野”的贵族男子参与其中,这个并不“违法”,也不违反公序良俗。后世流传的《诗经》里,记载了大量的这种故事。这些贵族男子中,就有既望一个。
前面说过,诸侯家的男孩,一般成熟较早。他们机会多,早早地就知道了男女之事。不过,和太子那种大大咧咧,到处留情不同。既望有个好处就是“兔子不吃窝边草”。所以,老司马一直以为既望比较“老实”、“忠厚”,“不易为女色所动”。其实,人不风流枉少年。既望的风流史一点不比太子差。
事实上,既望还有几个狐朋狗友,他们也是周边几个国家的公子。这几个人凑在一块儿,在那些著名的风月场所里,人称“春奔四公子”。他们这几个,人长得不丑,家世又好,出手也大方,在这些国家的桑间濮上,好比今天所谓的“四大天王”,那可真是一道风景线。
桑芩虽然只是个采桑女,但是颇有几分姿色,平时眼界也比较高。有时候,她也跟着姐妹们去其他国家玩。
东夷那片地方,小的诸侯国比较多,互相之间距离并不远,抬抬腿就到了。而且,去远方寻找情人,这也是人类的天性。所以,一来二去,桑芩惊奇地发现,自家的公子在国外竟然有着超高的人气,是传说中的“春奔四公子”之一。
虽然是自家公子,桑芩也只能老远地看看流口水。情场如战场,不能说攀个老乡就能把“四大天王”拿下。
今天在舅父家,桑芩意外地发现,这个著名的大众情人竟然也在堂上坐着。桑芩开始慌乱起来,她结结巴巴,把早已准备给舅父的答谢之词,忘得一干二净。
既望和虞庆哪里知道桑芩的小心思,只道是农家的小女孩见到了大人物不好意思。
既望笑道:“你不要太过拘礼。那日你对莒国的公子季佗侃侃而谈,那是何等洒脱,我就在你旁边站着。我觉得你比我们这些大男人都强。今天怎么见着我如此拘束,反而象是老鼠见了猫一样啊?哈哈……,难道是我长得太帅的缘故?”既望本来是和桑芩开玩笑的,哪知他这么一说,桑芩心虚,觉得自己被人说中了心思,就更不好意思了。她咬了咬朱唇,红着脸,一赌气,把手里的袋子朝地上一方,转身飞也似得逃了。
“哎,怎么一句话不说,放下东西就走了?”虞庆一脸的奇怪,“哎,桑芩,你别走啊。公子说很喜欢你,过几天祓禊日就到了,公子说要去,你去不去啊?”其实,虞庆看桑芩一句话不说就跑了,就有意地捉弄她,顺着既望的话头,跟她开个小玩笑。前面都说了,既望兔子不吃窝边草,是不会在自家地盘勾搭妹子的。虞庆当然不了解既望,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但是桑芩可不是啊,她是当事人,虞庆随口的一句话,字字都象大锤一样砸在她的胸口上。“祓禊日”、“公子”、“喜欢”、“去不去”我靠,个个都是关键词。桑芩顿时感觉自己象是脱光了衣服在大街上裸奔,简直羞得无地自容。她象兔子一样蹿向了大门,突然眼一黑,一不小心被舅父家的门槛绊了一跤。幸亏是年轻人,反应快,桑芩连忙用手一撑,这才没有把大牙磕掉。饶是这样,桑芩也做了一把扑街,呛了一嘴灰。
虞庆家的门父冷不防见家里冲出一个人来,还没等他看清。忽然“噗”的一下,那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他连忙上前去把人拉起,一看,原来是桑芩。
“咦,这不是桑芩吗,出什么事了,这么慌张?”门父好奇地问道。
“要你管!”“噗!”桑芩恶狠狠地吐一嘴的土,甩了甩擦得生疼的手,气急败坏地逃走了。
“哎,你这怎么说话呢?这小妮子……。”门父也是被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会是看上我们公子了吧?”屋里的虞庆暗自嘀咕,“不能啊!他俩也就第一次见面。就算是暗恋,也是我们公子那日先见到她的呀!真是不知道什么毛病。”虞庆摇了摇头。
“唉,公子,实在对不住。乡下的女孩,从小缺乏教养,失了礼数。虞庆这里给你赔不是了。”虞庆脸色有点难看。可怜的虞庆,他哪里知道既望的风流史,又哪里能猜得到侄女的少女心为什么会爆炸。
既望也是莫名其妙。虽然桑芩长得不丑。但是,既望他们有光环笼罩,各国的桑间濮上,就那么大块地方,四公子的周围,总是挤满了各国的美女,哪里轮得着桑芩上前呀。所以,既望在那次事件之前,根本不认识桑芩。他也联想不到,桑芩会认出,他就是传说中,“春奔四公子”中的一位。既望笑了笑,摆手说道:“没事,小女孩都这样。看到陌生人都会不好意思,这次是我唐突了,不该这么冒失的参与进来。没事,我去看看。”说着,起身走向了门口去穿鞋。
那时,有条件的人家,大门和院子之间是有一道屏风墙的。既望和虞庆并没有看到桑芩已经成了一个可怜的小扑街。
不过,可怜的桑芩,扑街还不算完,出门又撞了人。原来,心不在马的桑芩,慌慌张张地往回跑,她走路也不看路。跟她迎面走了的那个人,也是分了神,可能刚从集市里回来,手里拿了个木匣子,不住在看,两个人都不看路,结果就撞到了一起。
这次桑芩没那么好运。被她撞到的那个人叫夜瘥,是个二赖子。此人家里弟兄八个,他最小。夜瘥虽然家里人多,但并不是个大户,只是个普通人家。在他小的时候,爷娘比较宠他,夜瘥从小就顽劣,整日游手好闲,哥哥、姐姐们也都让着他。后来年岁渐长,爷娘相继去世,弟兄们都分了家。夜瘥好逸恶劳惯了,日子越过越不如,经常是有上顿没下顿,于是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从小偷小摸逐渐发展成纠结一伙小流氓,欺男霸女,鱼肉乡里,成了鄟国一个人见人恶的恶霸流氓。
也合该桑芩倒霉,夜瘥住城东头,桑芩住城西头。本来两人根本就没有交集,一般情况下也遇不到。今天桑芩来看舅父虞庆,到了城里,正巧夜瘥也到市集去买东西,鬼使神差的,两人就撞上了。
夜瘥可不是个让人的主儿,他冷不防被桑芩撞了一下,本来就来火,没想到桑芩火气还大,竟然说他走路也不看着点儿!这夜瘥哪能让她?当时就想动手。不过,两人一照面,夜瘥突然就矮了半截子,因为夜瘥突然惊奇地发现,撞他的人竟然是个大美女,正是他喜欢的那种款。你别看夜瘥是个流氓,流氓遇到心仪的女子也会服软,而且更能装。夜瘥瞬间火气全无,反而嬉皮笑脸地缠着桑芩,不让她走。他到不是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对桑芩来个霸王硬上弓。城里不比乡下,夜瘥虽然是流氓,也不敢在城里胡来。这是皇亲国戚的地盘,哪能轮到他一个乡村小流氓在这里撒野。他缠着桑芩,是因为祓禊日快到了,那个就相当于古代的情人节,夜瘥想问出桑芩的住址,到时候好去找人家约会。
桑芩哪能看得上夜瘥。此人一看就是流里流气的,不象个好东西。虽然看他穿着还挺朴素,但是一张嘴,几颗大黑牙就露了出来,讲话的时候还直勾勾地看人,一点没有礼数。桑芩很烦他。
刚从桑芩在舅父家见到了梦中情人,当时一激动,体内荷尔蒙飙升,她连羞带怯,慌忙逃出了虞庆家。结果被他家的门槛绊了一下,手还抢破了,再然后又在大街上撞到了人。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桑芩的脑子逐渐冷静了下来。她知道自己理亏,所以,虽然她非常讨厌纠缠不休的夜瘥,却也没有一开始那么豪横,甩脸就走。这就给了夜瘥机会,两人在街上拉拉扯扯,纠缠不清。不一会儿,竟然还有两三个人围过来看热闹。
正在这时,既望出现了。
既望出来后,见桑芩已经走了,本来他想转身回去,但他随口问了门父一句:“那个女孩走了?”门父答道:“回公子的话,你问的是桑芩吗?她刚走,不知道为什么,慌里慌张的,出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给绊了一下,把手都摔破了。”
“哦?!”既望眉头一皱,想着桑芩可能摔得不轻,于是又转身出门,想看看桑芩怎么样。门父看到公子要出去,慌忙给他把门打开。
桑芩撞到夜瘥的地方,离舅父家没多远,两人一推门就发现,桑芩正在和一个陌生男子拉拉扯扯,看桑芩说话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大,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而旁边的男子,嬉皮笑脸的,就是不让桑芩走。
既望多聪明的,一看就知道桑芩遇到了麻烦。他连忙上前去问个究竟。
门父都是见人下菜的主儿,他看夜瘥穿着就是普通人,冲上去一顿呵斥,还没等既望问清就把夜瘥给轰走了。夜瘥在这里当然不敢耍横,灰溜溜地跑开了。
既望简单问了下桑芩,知道是她撞了人,于是不再多问,只是安慰了她几句。但是,既望的心很细,他看见桑芩的手还在滴血,的确是摔破了,于是劝她回到虞庆的府中,把手包扎一下再走。桑芩和既望近距离站到了一起,只觉得公子身上锦衣华服,香气逼人,自己相比之下只是个采桑的农家女,自卑加上羞怯,又不自在起来。她红着脸,吱吱呜呜地扯了个谎,说自己家里还事,急着要赶回去。既望见她态度坚决,遂不再阻拦。不过,他拉过了桑芩的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帕子,替她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这块帕子是麝香熏过的,送给你,扎上好得快一点。”
虽然那个时候,还没有“男女授受不亲”一说,但是被既望牵了手,桑芩的脸几乎都要红到脖子根了。
“哎呀,你慢点走,别又摔了。”既望关切地喊道。他冲桑芩招了招手,可惜人家早已跑远了,只给他留了个背影。既望无奈摇了摇头,随门父又回到了虞庆的府中。
不远处,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发生的一切。这双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火焰。不是凡间烟火,不是五行之火,而是,可以杀人的,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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