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昆突然“窟嗵”一声扑倒在地,口中喊道:“大伯救命啊。”
伯信闻言更慌了,连忙把他搀扶起来,口中安慰道:“莫慌、莫慌,什么事你只管讲来,我若帮不了你,今天我家还来了贵客。到时候,大不了大伯豁出老脸,求两位大人帮忙就是了。”季昆感激涕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大伯,不瞒您说,我正是听闻您家来了贵客,所以才来求大伯帮忙的。”
伯信一听此言,心中就打了个突,有点微微不悦。因为昨晚侄子的病情危急,他是急得没有办法,这才厚起老脸,跑到了大巫的门上求助。然而,大巫那是什么样的身份,更何况他还带了公子朔过来。伯信也算是朝廷里的人,当然知道公子朔可不是一般的公子。那可是鄟公最宠爱的妃子,香妃的儿子。这两人于他自己,那都可算得上是顶天的贵人。是以此时季昆一张嘴就要求两位贵人相助,伯信听了自然有些不自在。
不过,伯信看季昆哭得那么伤心,到底还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和颜悦色地说道:“那你说说你有什么事需要求我家的贵人帮忙?”季昆擦亮一把眼泪,稳定了一下情绪,带着哭腔答道:“回大伯,我爷快不行了。”伯信一惊,连忙问道:“老丁怎么啦,他身体那么好,听说自己还会采草药,怎么突然就不行了呢?!”季昆一听这话,眼泪又下来了,然后一五一十把他家的情况讲了清楚。
原来,老丁虽然是个陶匠,平时却喜欢到山上去采草药。一来,家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不用求人,二来,赶集的时候,还可以拿到集市上去,换些钱粮补贴家用。
最近几年,各国的贸易大发展,陶器用量越来越大,所以陶里的人也越来越多。本来,陶里旁边有座甘泉山,虽然不是太大,但是物产丰富,足够陶里的人使用了。但是,自从陶里越来越旺,人越来越多的时候,甘泉山就已经捉襟见肘了。到山上打猎、砍柴、挖草药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人为了采草药,捡野菜、菌子等,还起了冲突。老丁为人忠厚、老实,为了避免和乡亲们发生摩擦、产生矛盾,于是带了两个儿子去更远一点的云惑山。
云惑山是个大山,山峰常年隐没在云彩中。里面物产丰富,但也更危险。传说这里是神灵所在的地方,一般人都是不敢深入的,最多也就是外面打打擦边球。
老丁本来也没想走太远,就在山脚下采采草药,捡点野菜就回去了。哪曾想,半路上他们突然遇到了一只野狐。那狐狸生得叫一个漂亮,一身皮毛象丝绸、缎子一样柔顺、发光。爷仨高兴坏了,这要是逮到了,今年一年,全家都不用干活了。老三叔但一石头砸过去没砸到,那狐狸“噌”的一下跑了。爷仨一通狂追,谁知道那狐狸狡猾的很。跑进一片密林就不见了。老丁看了看周围,觉得他们走得太远,害怕密林里有危险,就让两个儿子在外面守着,自己进去看看再说。结果,这一进去就再也没出来。季昆和叔但左等右等也不见爷出来,俩人壮着胆子进去一看,坏了,只见老丁正围着林中一棵古槐打转转,嘴里还不停念叨:“抓着你了,抓着你了。”兄弟俩赶紧上去把爷稳住。老丁不停则已,一停下来,仿佛浑身被抽了筋一样,瘫软在地。他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天空,嘴角也泛起了白沫。季昆岁数大一点,知道这下麻烦了,爷这是撞邪了。都说狐狸邪性,要么打死,要么不理它,这回还真给说着了。兄弟俩吓坏了,又是拧,又是拍,可是老丁就象着了魔一样,眼神就是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兄弟俩大哭,后来没有办法,只得把能扔的东西都扔了,抹着眼泪,轮流把老丁背回了家。回来后,一家人也都吓坏了,连忙扛了一袋稷,去把最有名的蹇叔给请来了。蹇叔拍着胸脯说没事,还说没有他看不好的病。他要是看不好,陶里没人能看的好。结果,锅底灰和蚂蚱水喝了后,蹇叔张牙舞爪地和神灵不知道说了通些什么,然后告诉季昆他们,说老丁三日后必好。可是,三日已经过去,老丁非但没好,身体一日坏过一日,这几日水米未进,眼看就不行了。正巧,大巫和既望在司里家治病救人,司里一家为了感谢大巫,于是大摆筵席,惊动了整个陶里。消息传到了老丁家,季昆是个大孝子,一听说有高人驾临陶里,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和人搭上腔,只要能救了他爷的性命,他就是豁出自己的性命也要去求上一求。
大巫听后,捻须微微一笑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好,来的好!”伯信本来一颗悬着的心,此时也放了下来,因为季昆他们家的身份,比起大巫和公子朔来了,那实在是太低了。自己拗不过情面,求大巫出手救人,但是,人家愿不愿意,那可就另说了。不过,现在看来,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大巫不仅愿意,好像还很开心的样子。伯信连忙顺着大巫的话拍了个马屁:“大巫您愿意屈尊枉驾,真是我陶里之福。鄟国百姓能有您这样一位肯济世救人的大巫,真是我鄟国的福气呀。”伯信不愧是官场的混的,很知道怎样给人戴高帽子。
按说,季昆家的确就是一个小人物,伯信一下子把大巫拔高到整个鄟国,似乎马屁有点过了。但是大巫听了,猛地心里一动。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而伯信的这句马屁正好点醒了他。大巫乐得哈哈大笑,使劲拍了拍伯信的肩膀:“老弟,说的好,说的好!”伯信一见大巫对自己的马屁如此受用,当然也是乐得开怀大笑,以为自己真的有多高明似得。
这时,旁边站的苦主季昆也收了眼泪,满怀希冀地问道:“大人,那您说,我爷还有救吗?”
“有救,有救!”大巫呵呵笑道,“你家这种情况不严重。”大巫风轻云淡地说。
“真哒!?”季昆两眼放光,“哎呀,太好了。谢谢大人,谢谢大人,真是能救活我爷,季昆宁愿做牛、做马,一辈子伺候在大人身旁。”季昆连忙拜倒在地,“吭、吭、吭”不住地磕头答谢,感动的都快哭了。大巫摆了摆手,笑道:“没那么严重,小事一桩,快起来吧。”
不提伯信拉起了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季昆,但大巫那副轻松的态度,就连既望都感到奇怪。因为他在旁边听得明明白白,季昆他爷中了邪,已经多日水米未进,眼看就不行了。大巫连看都没看,就敢把话说的那么死,一去能够轻松治好?如果是这样,那也太神奇了。既望的好奇心一下子就上了。大巫要是真的这么有本事,还真不枉跟他师徒一场。
“老师,弟子有一事不明,还请老师指教。”既望按耐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
“你讲。”大巫笑眯眯地说道。
“方才这位小哥已经讲得很明白了,说他爷都快不行了,为什么您还没看,就说他家这种情况不严重呢?”
“哈哈……,”大巫仰头大笑,“药医不死病,到了你就明白了。”大巫有点老顽童,俏皮地冲既望挤了挤眼睛。
乡下的路不是很好走,大巫心疼马车,于是让季昆头前带路,一行人步行去了季昆家。虽然既望平时也挺喜欢玩的,但今儿还真是头一次,跟随大巫深入到民间普通百姓家。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新奇。
陶里也不是很大,季昆带着大家七拐八弯的,很快就到了。这是一个典型的东夷农家小院,为防雨水,所处地势较高。周围散沙砾石,间或还有几颗枣树,环境还不错。院子并不大,几房茅草屋子,鸡鸭井辘分散各处,收拾的倒也干净。
一进院子,突然涌出了很多人,众星捧月一样,围了上来,院子里一下子喧闹起来。原来,四坊邻居早听说有大人物来了,都挤过来看热闹,早早地在季昆家屋里头凑满了。
大巫眉头一皱,让伯信把人都清空,独独留下了季昆和他们师徒二人。大巫让季昆把他和既望领到了老丁面前,连季昆也赶走了。
先秦那个时候,房屋建造技术还不是很发达,屋子比较小,采光也不太好。屋子里黑乎乎的,一灯如豆,老丁面如金纸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大巫伸头看了一眼,略微点了点头。既望头一次见到病得如此重的人,有点紧张地问道:“还有救吗?”
大巫一笑,指着老丁说道:“你看,上次我跟你说还有外邪,此人就是外邪所致。”既望伸头又仔细看了看,只觉得这个人脸色很难看,好像活不长了。难道外邪就是病情十分严重,已经外露到脸上了?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他嘴上却没敢这么说。
“内病用阴阳,外邪用五行,此人是鬼上身了。”大巫突然一脸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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