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顾卿笑了笑，柔和温软。
沉香便笑眯眯的走了。
“将军府这一滩泥池里，倒是难得有这样忠心护主的良善之辈。”雍念走进来，在顾卿身边坐下，“我陪你守着，等会儿有什么问题也好第一时间处理。”
顾卿点头，算是默认了。
日影渐渐西斜，云霞灿烂的金辉从镂空的窗缝间透进来，薄薄的光晕照在她们的发梢。
两个都是极美的人，只是顾卿的眉眼稍见精致浓稠，雍念的要清淡润雅一些。
雍念觉得顾卿的这张脸是注定会祸国殃民的。长了这种容貌的女人会被丈夫捧在手心里疼，但是婆婆一定视如邪祟。
可是偏偏顾卿和她婆婆的感情很好，这一点就叫雍念十分难解。
“旁人家婆婆和媳妇大都是水火不容的，怎么到你们这里就不一样了呢？”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顾卿的半张脸都沐浴在淡淡余晖里，雍念撑着头看她看得入了迷，几乎忘了床上生死未卜的周氏。
顾卿眉间凝着忧愁，正色道：“因为我刚来的时候，是她第一个接纳了我。”
雍念以为顾卿说的是她刚到将军府的时候。
其实顾卿指的，是她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
那时候她突然穿越到这个完全陌生的时代，孑然一身，身边几乎所有人都对想要算计她，她日日夜夜提心吊胆，生怕一晃神就死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那段日子，她恍如置身冰窖。
虽然她看起来无坚不摧，像个勇猛无比的女战士。
可她暗藏的那些担惊受怕，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只有她自己知道。
是周氏第一个站出来维护了她。
那种仿佛置身于无边黑夜里，突然照进来一束光的感觉，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周氏对她而言，是旁人无法理解的重要。
雍念就笑了笑：“顾卿，你这个人太重情义。”
顾卿也懒得反驳她，她现在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
夜幕渐渐降下来。
到晚间的时候，沉香端了热粥来放到床边温着，又和其他丫鬟一起送了饭菜来给顾卿和雍念吃。
顾卿没有胃口，雍念心绪也不佳，两人随便吃一点便让她们撤下去。
雕花镂空的轩窗之外，渐渐亮起了京都繁华的灯火。
周氏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顾卿的心头开始突突的跳，手心里开始渗出一层薄汗。
倘若周氏真的醒不来，她该怎么给自己交代，怎么给箫千逸交代？
眼看着他们母子的关系才刚刚有了缓和，难道一场生死便要将所有可能扼杀殆尽吗？
顾卿头深深埋进被子里，一股酸楚的无力感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生死面前，众生平等。
无论是谁，都无法抗拒生老病死。
“将军！少夫人和大夫都在里面，您容奴婢先进去通传一声将军！”
寂静的织锦院突然响起丫鬟惊慌失措的声音。
“我看你这个奴才是活得不耐烦了？”
箫长军的声音冷冷响起，转瞬间人就已经出现在内屋。
看到床前守着的顾卿和雍念时，箫长军愣了愣。
“少夫人……”院子里的丫鬟紧随这进来，含着些愧意看着顾卿。
周氏院子里的丫鬟，大多都是向着周氏的，对于主子喜欢的人厌恨的人她们拿捏得清，因而箫长军闯进来，丫鬟觉得是自己失职了。
顾卿眸色柔和：“无碍，你先出去吧。”
丫鬟感激涕零的退出去了。
刚才的插曲箫长军自是看在眼里，他眸光微微眯起，到底没说什么。
看向床上的周氏，他的声音依旧冷淡：“你母亲还没醒？”
顾卿垂眸：“是。”
箫长军上前几步，探头看了周氏两眼，见她脸色惨白，又不确定似的伸手在她鼻端探了探。
确认了周氏还有气，他这才转脸看顾卿：“可有请了大夫不曾？”
顾卿面无表情，道：“请了的。”
箫长军眸光一转，转到一旁的雍念身上：“这又是何人？怎么什么样的人都往将军府领，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雍念正想解释，顾卿却坚定道：“这不是什么样的人，这是大夫。”
箫长军对顾卿这种不恭敬的态度很是恼怒，待听到她的话时更是怒不可遏！
他不确定的又重复了一遍：“大夫？”
雍念悄悄扯了一下顾卿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跟箫长军对着干，顾卿却不动声色的拂开她的手，抬起头来，唇角含着淡淡的笑容。
“对，是大夫。”她的声音与她的容貌相符，清脆又悦耳，纵是没见过她的容貌，听这声音亦可辨出是个美人。
箫长军拂袖冷哼，怒容更甚：“随便从哪里找来的女人，竟也敢谎称大夫！你就是这样视你母亲的性命如同儿戏？！”
雍念就不再去扯顾卿的衣袖了，她知道这个满嘴仁义道德的男人已经得罪惹到顾卿了，这把三位真火是注定要烧出来的。
“将军珍视母亲的性命，那想来你是请了大夫来的吧？”
她的笑容温软如风，那眉间盈盈就像一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子。
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把箫长军这个久经沙场的人给咽住了。
他是喝了酒才敢来周氏院子的，这匆匆忙忙间，哪里还顾得上请个大夫？
这时候箫长军才细细审视顾卿，脑子里得出了一个结论：箫千逸的这个媳妇有张利嘴，脑子也转得快。
从得知家里这一堆变故，以及箫云鹤死的前因后果之后，箫长军就对这个儿媳妇全无好感。
现在，他对顾卿就更加厌恶。
他不喜欢太聪明的女孩子，太过聪明的女孩子会有自己的思想，就像烈马，不好操控。即便你想驯服她，也得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说不定多多少少还要带点伤。
他已经老了，不喜欢这种戾气太重的年轻人。
他更喜欢四太太五太太那种百依百顺温柔可人的姑娘，就像家里养的一只狗，只要给她饭吃她就会冲你摇尾巴。
箫长军实在讨厌这个龇着利爪完全没有依顺之意的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