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清玹负手而立,迎着春风,华服迤逦。
面对顾卿的质问,他只是淡淡说,他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不仅对自己的姊妹下狠手,还奸淫人家的妻子,奸杀人家好好的女儿。城郊有一个浣纱的姑娘,好好的在河边洗衣裳,他把那姑娘奸淫了,把人挂在树上,将她的皮肉一块一块的割下来,直至那姑娘咽下最后一口气。”
顾卿打了个哆嗦。
她的脸色惨白,一会儿是个花季年华的姑娘被一刀一刀剜下全身的肉,凌迟而死的模样;一会儿是顾同被扒了皮,血糊糊抽搐的模样。
满世界都是铺天盖地的血腥。
寒意仿佛掺进了空气里,顺着一呼一吸被吸进肺腑,然后缓缓渗透了全身。
她扶住监牢门口冰冷的铁门,这才没有跌倒在地上。
“你们都变态得很。”她的声音如深冬里北境的天气,干燥而萧瑟。
贺清玹想伸手去扶她的,手伸到一半,犹豫了一下,又缓缓抽回去。
“这不是变态,顾卿。”他看着她,被春日的阳光一照,他微微眯起眼睛,“你处事向来仁慈,对伤害过你的人始终存着仁善之心,这不是好事。”
“想要伤害你的人,并不会因为你放他们一马就会改邪归正,相反,下一次的报复可能更加猛烈。”他顿了顿,“箫千逸不可能永远都在京中保护你,你如今开的铺子越来越多,就越引人注目。害你之心不死,你就会永远处于阴谋的中心。今日带你来看顾同的下场,就是想警醒你,不要心慈手软,马有失前蹄的时候,指不定哪天被关在监牢里的就是你。”
“这天下就要乱起来了,你要学会保护好你自己。”
他的话断断续续的落进顾卿的耳朵里,顾卿的脑子嗡嗡响。
贺清玹也知道她开铺子的事情,贺清玹知道她所有的事情。
也对,京中就这么几股强大的势力,京城隐隐刮起了一阵“幸福里”的风,贺清玹不可能不知道。
他和箫千逸几乎是势均力敌的人,一旦动手去查了,没有什么能逃过他们的眼睛。
顾卿浑身的血液渐渐回流,她恢复了一点暖意,这才静静道:“多谢你。”
“陛下和箫千逸寄托在你身上的希望很大,这个国家要想繁荣,是一定要有所改革的,举凡治国贤能者,皆知道识人善用。同样,我寄托在你身上的希望也很大,你会是改变北梁的人,我相信你。”
顾卿抬起眼来看贺清玹。
这是第一次,她用这样干净纯粹,不带任何杂质的目光去看贺清玹。
好像世人或褒或贬的评价,她如今才算是真正的了解到分毫。
贺清玹这个人,她也是第一次有了新的认识。
玩弄权势的贺清玹在她面前,第一次表现出对这个国家未来前途的考量。
贺清玹在她神色凝重的打量里,笑了笑。
“我生性比较随意,不懂如何去爱一个姑娘,所以一开始对你的感情就错了方向,引得你对我颇有误会。”
“在你心里,大概以为我就是个玩弄权势、见风使舵的奸臣,就算北梁灭国了,我也照样可以换一个国家,继续高高兴兴的做的我大理寺卿,对吧?”
顾卿想说,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她抿了一下唇。
贺清玹哈哈大笑。
他很少有这样笑得开怀的时候。
“你能这样想我,我倒也是开心的。”
顾卿又想骂他是变态了。
贺清玹不以为意,似乎他今日大张旗鼓把顾卿请来大理寺就是为了给她上节课的,课上完了,他仍旧她她送回去。
“以后出门还是要多带点侍卫才行,你这张脸长得太招摇了,即便是男装也很危险。”贺清玹若有所思一本正经,“实在不行,我也可以派点大理寺的人跟着你,一个胜过十个护卫。”
顾卿毫不留情,“箫千逸的人一个胜过你大理寺十个护卫。”
贺清玹气结。
经历一场波折,顾卿实在没什么心情去处理生意上的事情,但她还是硬撑着回了趟花世界。
她被贺清玹当众带走,现在指不定人心惶惶,铺子里肯定已经乱了。
花世界一个刚刚开的铺子,她不指望人心有多齐。
果然,回到花世界的时候,铺子里一个客人都没有,中间和两边的大门都关上了,只剩下边角一个小门可进去。
顾卿刚一抬脚进去,就听到一个伙计道:“我还是觉得,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赶紧把门关了。顾公子都被大理寺抓走了,要不了多久肯定官府的人就要来贴封条了,咱们要是再不走,说不定还会被诛连,谁知道顾公子犯的是什么罪呢!”
顾公子,是伙计们对顾卿的称呼,只有李元培和刘成举才会称呼她为主子。
伙计这话出口,其他人也有不少人跟着面带忧愁,“谁知道现在还能不能脱身呢!顾公子被大理寺抓走一定是死路一条,可咱们就未必能脱身。”
这时就有伙计小声嘀咕,开始骂“顾公子”把他们往火坑里推了。
“我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个常年生病的婆娘,顾公子可把我们害惨了!”
众伙计都唉声叹气,仿佛末日已经来临。
这时有人发现李元培和刘成举始终没说话。
“刘先生,李先生,顾公子一向对你们比较器重,这时候你们是不是该站出来说句话?”
李元培和刘成举对视一眼,“我们觉得,铺子不能封,现在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再等等,等消息下来了再做打算也不迟。”
“等消息下来,咱们就一个也跑不了了!”众伙计心中恐惧惊惶,找到这两个跟他们不在一个阵营的,不免就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就算顾公子平时再怎么对你们好,可是非曲直你们还是要分的吧!不封铺子,你们将众人的命置于何地?!”
“你们俩想死,可别拉上我们!”
李元培和刘成举的脸色不好看。
两人之前都是穷秀才,没有优越的家境和雄厚的背景做背后的支力,他们内心深处都是自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