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几个太医也跟着频频点头。“少夫人，这可不是儿戏，少将军是北梁的战神，若是出了什么事，你我都担待不起！”
顾卿脸上结了一层寒霜，挑着稠丽的眉眼：“哦？那你们在这里待了半天，商议了半天，可有讨论出救治少将军的办法来了？”
几个太医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尴尬。很快这尴尬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怒色：“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否定了我们之前所做的努力了吗？”
“我可不敢否定诸位的努力，毕竟你们打起嘴炮来可是要叫天地都失色的。”
几个太医脸上的怒色更甚。
“诸位请回吧，少将军需要休息。”顾卿眉眼淡淡的，“星路，送客。”
“少夫人，可是你自己要我们走的！少将军若是出了什么事，可跟我们没关系！”几个人走到门口了，还不忘冲顾卿喊。
顾卿眉眼冷稠，“一群玩弄心计手段的庸医，真是白瞎了医者圣名。”
她为箫千逸盖好被子，吹灭了床头的灯，屋子里暗下来，只剩窗前的长明灯远远的投射来的暗光。
“他们在宫里那样的地方待久了，自然耍手段玩权势比治病救人更熟练。你也别生气了，为那种自持天高的人气坏了可不值当。”雍念整理好她的药箱，看着顾卿熟练的做着这些动作，心里那股莫名的酸味又涌上心头来。
她看了一眼床上脸色苍白的男人。
他生着很好看的眉眼，有豪门贵公子的矜贵，亦又疏阔男儿的英武之气，可以配得上她心中绝代倾城的顾卿。
可是刚刚在那一瞬间，她是不想治他的，若不是顾卿那哀哀期待的眼神，她不会救他。
她不知为何。
“今夜我在这里守着，你去住潇湘院。先前你住的那间屋子还是原貌，让灵儿带你去就是了。”
顾卿对雍念说。
“你不用太忧心，不会有什么事的，只是伤口看起来吓人。”雍念安慰她。
顾卿点头，笑了笑。
星路把那几个太医赶出去了，重新回来送雍念去了潇湘院。
屋子里只剩下一盏孤灯，散发着淡淡的余光。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几声烟花爆竹的声音，像是清雪初霁的清晨，旷野里几声孤鸟的啼叫。
顾卿这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除夕夜早已经过了，现在已经是新年了。
床边有椅子，顾卿没有坐，她顺着床沿滑下去，坐在床边的脚踏上。
箫千逸整个人都捂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色已经不那么苍白了。
以前家里有个习俗：新年的第一天不能哭，哭了就会坏了这一年的好运气。
顾卿强忍住眼泪，撑着脑袋看着双眸紧闭的箫千逸。
“没想到，你我的重逢竟是这样。”她仰起头，把一腔的泪意憋回去。
这一天她流了很多泪，早晨盼到晚上，盼他回来，盼来盼去盼不到人影，她委屈难过得真就像十几岁初尝爱滋味的小女儿。
直盼到他回来了，满身的血，她觉得他还不如不回来的好。
至少不是这样满身鲜血。
顾卿很难过，直到这时候，她才开始正视自己和箫千逸的未来。
他生命的热血注定要挥洒在战场上，不到家国宁静天下统一，他们注定是要分离，永远不可能相守在一起。
而她，耐得下那份看不到尽头的寂寞吗？她能承受长久的分离，无法跟他像正常夫妻一样相守，余生的大部分时光都用来跟他分隔两地，只能隔空望月苦苦相思吗？
她爱箫千逸爱到这样的程度了吗？
顾卿没有把握。
当爱情的苦盖过它的甜时，那份苦滋味就会占据所有味蕾感官，再死死抓着显然就没有什么必要。
顾卿就是这样的想法。
她觉得自己很自私，可是看到箫千逸满身是血的时候，她心惊害怕之余，就是满满的惶惑不安。
若是没有足够的爱，她真的没有勇气余生都过着这样的日子。
大概每个陷入爱情的姑娘都曾有过这样苦恼的时候，顾卿如今正走到这样的死胡同里。
“要不，趁早，就这样算了吧？”她下巴枕在膝盖上，很难过的想，“我也需要人陪，我也想和心爱之人一起走在街上，看看环城河的灯光，看看满街的笙歌漫舞。我不想永远都是这样，午夜梦回，醒来抓了一手清冷的风。时不时的还要看着他满身的伤，担惊受怕。”
说好新年不能哭的，可她还是哭得一塌糊涂。
“我可真是太混账了，箫千逸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竟然还想着离开他。”顾卿抹了一把泪，声音憋屈得就像一只嘤咛的小猫。
她难过得心里的话都憋不住，从嘴里冒了出来。
孤灯摇曳，将她蜷缩在一起的身影拉得很长。
“对不起。”重重灯影明明灭灭，寂静的屋里响起一道虚弱的声音。
一只手落到了她的头顶，掌心的温度顺着发丝传到了她的血液里。
从看到箫千逸身上的伤时起，她一直绷紧的身体、浑身凝固的血液，就在这一瞬间开始活络了起来。
他醒了。
顾卿抱着腿呜咽，就像受了伤的猫。
他的手一直在她的发间，沿着绸滑的青丝轻轻的抚摸。那无尽的相思，满腔的爱意和愧意，似从指间传到了她的发间。
“对不起阿卿，让你受委屈了。”他的声线很虚弱，喉间凝结了沉沉的痛色。
顾卿抬起头来看他。
眼前的这副眉眼，当真是极好看。这样虚弱苍白毫无颜色，也足以将万千华彩都比下去。
这是她喜欢的人，她活了两世，第一次喜欢的人。他身受重伤，她却因为自己的自私，上一秒还在算计着离开他。
她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想着想着，眼泪流得更欢快了。
箫千逸静静的看着她哭。他抚着她的发丝，唇齿间有一丝幽幽的叹息。
“阿卿，你坐过来一些。”他手上的幅度很小，轻轻拍了一下床沿。
顾卿就顺势坐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