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而此时,客栈天字号房。
戚谙刚接到了鹿鸿所乘的船只已经到了瓜洲渡的消息,随行的除了鹿鸿夫人还有他唯一的嫡子。
怪不得耽误了一天两夜。
戚谙神色不虞,这鹿鸿真的是太过于嚣张!
他不相信鹿鸿不知道他已经查到铁矿了,他也不相信鹿鸿不是接到了急报才来的!
可明知道如今的情况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刻了,明知道只要他找到了确凿证据,他肯定得脱一层皮!
但他居然还敢带着妻儿慢悠悠而来,是太不将他放在眼里,还是有恃无恐?!
国之奸佞,不除不快!
与此同时,被太子殿下认为有恃无恐的鹿鸿在一下船也跟着老婆孩子在码头吐了起来。
三人一人一个盆,吐得欢快,一点世家大族的形象都没有。
父子俩没有形象不要紧,但鹿夫人是不能没有形象的,虽然她也并不是很在意形象这件事,毕竟现在难受到顾不上在意。
呕——
但她身边的奶嬷嬷和大丫鬟在意得呀,一脸心疼,连吐都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心疼得一口一个“郡主”地叫唤,一边拿着帕子给她擦嘴角,一边温柔得给她顺着气。
戚双双红着眼眶流着泪,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缓过来了。
七天还是八天来着?
他们在水上漂了七八天了,从晕船到不晕船再到晕船,真是够了!
这该死的落后的交通!
她满脸泪痕地直起腰,这回不光是形象,连一点贵妇人的尊贵,皇家郡主的典雅,都不剩下了,哭得妆都花了,其实她这两天晕船得厉害,是不想化妆的,但身边的奶娘极力劝阻,说她是郡主,可不能蓬头垢面的。
高门的规矩是要守的,但戚双双,陈嬷嬷也是真的心疼的,看着她鬓发微散的模样,陈嬷嬷心里也不好受,金枝玉叶的主子,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哦,明明四年前来扬州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她结果丫鬟递过来的湿帕子,刚要给戚双双擦脸,这时鹿鸿一边深呼吸一边走过来了,抬手。
陈嬷嬷赶紧将手上的帕子放在世子的手上,看着世子一脸心疼地给郡主擦眼泪擦嘴角,嘴上却嗔怪着:“叫你别来就是不听,后悔了吧!”
郡主微靠在世子肩上,憋着嘴“嗯”了一声。
说实话,陈嬷嬷午夜梦回的时候还常常恍惚,觉得这会不会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她是从小伺候着自家郡主长大的,礼亲王府唯一的嫡女,自然是娇宠着长大的,她也知道郡主那受不得委屈,娇蛮任性的性子。
但自从她的男人孩子没了之后,她就将郡主当做自己的孩子了,虽然有些大逆不道,但她心里就是这样想的,自己奶大的孩子自己心疼,不管她做了什么都心疼。
特别是在看着她在成亲后受的委屈就更心疼了,为了让郡主日子好过,她自然是什么都做得了!
世子和郡主并不是很亲近,世子性子冷漠,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对郡主更没有想象中的关心,初一十五有的时候都不来郡主院里。
有的时候在户部,但有时却是去了妾室的房里,这是打郡主的脸啊!
甚至还有了庶出的孩子!
娇养长大的郡主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本来就有点小性子的,没多久,被气得屡屡失去理智,为了让世子回心转意更是做了很多。
慢慢地,世子就更不喜了,郡主也愈发爱发脾气了,后来有了小公子才好了些。
可世子和郡主两人的感情并没有变得深厚起来反而更加疏远了,甚至在府外都很难维持夫妻和睦的假象,当然,两人都不屑假装,外人就算看出了什么也不敢当面嚼舌根,最多在背后议论罢了。
但她却常常看到郡主站在窗边偷偷地看世子,但在世子进屋后又变得横眉冷对。
她知道,她的郡主是骄傲的,皇家的骄傲不允许她对一个男人屡屡低三下四,而世子也不是个疼人的。
长此以往,世子来得就更少了,三两个月见不到人都是正常,偶尔来一次不是老夫人发话就是为了全她这个皇家郡主的面子。
郡主的委屈没有办法向谁人诉说,只能强撑着,用一身的尖刺保护了自己,也刺伤了别人,鹿国公府家宅不宁。
但她从小伺候着郡主长大,自然知道她有多心仪世子,自十四岁那年初见,整颗心都丢了,王爷和王妃都是不同意的,但后来还是受不了郡主的以死相逼才强点了头。
如今闹成了这般,郡主心里定是心如刀割的。
可后来,世子天天宿在郡主房中,后院的两门妾室形同虚设,且两人的关系也变得恩爱起来。
世子变得和气了,郡主变得温柔了,只是爱吃醋的性子还是没有改,听到世子要纳妾的话,还是会立马炸起来,但世子一改常态,居然愿意哄着她,说不纳妾就不纳妾!
看着郡主脸上的笑容慢慢多了起来,陈嬷嬷说不高兴是假的,可有的时候总觉得太梦幻,不真实,毕竟两人以前都快走到和离的地步了。
“嬷嬷。”
大丫鬟晓苍小声得唤了一声,陈嬷嬷这才回神,见鹿鸿已经扶着郡主上马车了。
她赶紧跟了上去扶住了戚叔叔的手臂,看着双双进入马车的两人,笑着摇了摇头,这人啊,老了就是爱胡思乱想,夫妻俩恩恩爱爱多好哪!
“嬷嬷,您笑什么?”晓苍跟在马车旁走着,好奇问道。
陈嬷嬷点了点她的额头:“小孩子问这么多干什么,看路。”
晓苍摸了摸额头,笑嘻嘻地应了一声“是”。
说实话,郡主变温柔的这几年她们这些做丫鬟的最轻松。
以前不管是在府里还是在府外,都得绷着一根玄,因为郡主的脾气说来就来,指不定要她们去做点什么。
掌嘴啊,罚跪啊,这些都得是她们出手。
虽然她们也不想这样的,但主子需要什么样的丫鬟她们就是什么样的丫鬟,让她们去做什么事就去做什么事。
而如今呢,除了在郡主身边伺候着她的起居,跑跑腿,动动嘴,偶尔在府外呵斥一些不长眼的夫人之外,并没有太多事做。
反而跟在郡主身边礼佛而变得温和起来了,不再是府里下人看着的尖酸刻薄,想躲又躲不掉的大丫鬟了。
下人们的这样心里活动戚双双并不知道,当然她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毕竟她都来这么多年了,自己老公儿子也来了,论谁也想不到穿越能一穿穿仨的吧,况且她有老鹿护着,前世他就爱护着她,现在也得护着她!
戚双双坐在马车里拍着胸口眉眼耷拉,哼哼唧唧的,此时此刻她确实是后悔的,后悔长途跋涉下扬州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想吐的**压了下去,有些崩溃地说道:“快点回去,我想睡觉了。”
“回了回了,别着急,不能开太快,等一下又颠吐了,来,喝点水。”鹿鸿将水袋里的水倒了一杯递到戚双双的嘴边。
马车走远了,身后的码头上却还站着一个人,那是被丢下的鹿真。
鹿真看着越走越远的马车,真的感觉自己是个意外,明明他才是那个死命晕船的人,自上船来就没有舒坦过,这两夫妇在船上不说嘘寒问暖了,连聊表关心都是偶尔!
现在都要走了居然还不带他!
要不是家里有钱,他有两个小厮看顾着,说不定哪天掉下船都没有人发现!
要不是家里有钱,马车安排得多,他是不是要走回去?
啧!
鹿家别院。
“我娘睡了吗?”鹿鸿进门便问等在府外的陈管家。
“回世子,不知世子今日到,老夫人已经躺下了,可要老奴进去禀告老夫人?”陈管家恭敬地回道,他都以为世子爷是明天才能到家,差点没能迎接到。
“不必了。传话给我娘身边的张嬷嬷,让她告诉娘我明日来请安。”鹿鸿道。
“是。”陈管家应下:“世子爷请随我来,老夫人早几日便吩咐下人将院子收拾出来了,您看看还满不满意,还有什么是需要的添置的。”
鹿鸿点了点头,扶着在马车里缓过来的脸色还行的戚双双跟着陈管家回了院子,看着院子里的奇花异草,以及低调内涵的屋里摆设,虽看起来没有冠冕堂皇的意思,但每一件摆件物什都能在京城买可大可小的房子。
他摆了摆手便让陈管家下去了,都壕成这样了还要添置什么。
陈管家行礼退下了,一出院子便走得飞快。
他只见世子爷和世子夫人下了马车,并未看到三公子!
一定是被落在后边了!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四年前起,这世子爷和世子夫人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两人的感情那叫一个蜜里调油哦!
平日里,世子夫人可是最宝贝三公子的,但和世子爷感情好了之后,这三公子就跟捡来的似的——
啊,呸!
陈管家赶紧轻轻拍了自己的嘴巴一巴掌!
真是该死,居然敢妄议主家!
紧赶慢赶到大门的时候,刚好看到三公子的小厮掀开车帘,陈管家赶紧上前伺候着。
第二天,鹿鸿和戚双双带着鹿真来到了鹿老夫人的院子请安,鹿老夫人刚起,正在洗漱梳妆,他们一家便在厅里坐着等,鹿真还困得很呢,直打哈欠,眼泪汪汪的。
戚双双也困,但她又不能像儿子那样不顾形象地仰天张嘴,特别是在婆母的院子里,所以只能忍着。
怎么还没出来呢?
戚双双忍不住让屏风处看了看。
在古代,给婆婆请安是大事,在一些规矩严的世家里,你不晨昏定省就是不孝!
但在鹿国公府嘛,倒也不像别的人家,天天请安说闲话的,况且她是郡主,但还是要隔三差五去陪着用早膳的。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这条规矩的,除了表示对长辈的尊重,还是因为古代的世家夫人除了管家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干的,啊,不,还有争宠,但给老太太请安不就是争宠的一部分嘛,就算再不愿也是要强撑着的。
但今日不同,是刚到家,出门归家的第一时间给家里长辈请安是规矩,不能破,当然啦,有其他急事那另说。
“舟车劳顿的,怎不多歇息些时辰,何必急吼吼地赶来看我。”鹿老夫人自内室出来一脸笑意地说道。
“自然是想祖母了!”鹿真撑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调皮地说道。
鹿老夫人笑得更开怀来了,见鹿真坐在她身边,便拍了拍他的手:“受苦了吧,你看小脸都瘦了。”
“嗯。”鹿真便憋着嘴可怜巴巴地应了一声。
内里三十岁的男人,穿着十六岁的皮囊,撒起娇来毫无违和感。
看把鹿老夫人给心疼的,嗔怪地说着鹿鸿:“真儿晕船,你带他来干什么!看把孩子折腾的!”
“孩子说想祖母了,我也不能拦着不是?”鹿鸿笑着说。
对于这个老母亲,鹿鸿该有的关心都有的,也有耐心陪一陪老人家,他前世的母亲去世早,倒也全了他尽孝的心意。
鹿老夫人就看着儿子孙子笑。
一家人说着些家常话,问问身体,问问近况,大部分都是鹿鸿鹿真在说,戚双双只是偶尔插上几句话,鹿老夫人脸色的笑容就没有下来过。
看得出来,鹿老夫人对儿子孙子的到来还是高兴的,毕竟也是有段时间没见了,虽然她也知道他们这次来是有正事做的,毕竟铁矿的事她也是知道的。
至于儿媳嘛,说不上欢喜不欢喜的,也就那样,但当初结亲的时候两家就是不乐意的,毕竟鹿家和戚家是什么样的关系不用多说。
鹿家先祖是陪着戚家先祖打天下的大功臣,可是说没有鹿家先祖就没有如今戚家的天下。
所以戚家先祖登基之时,便是鹿家先祖册封护国公之日,且是世袭不降爵的。
只是后来嘛,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鹿家就成了戚家的眼中钉,不除不快的那种,要不是鹿家子孙出色,又有鹿家军在手,可能早就不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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