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透答应在王府里住一晚。
客房。
上官透与无情换了衣服,刚才的雨还是让衣袍底部湿了几分。
上官筝将上官透与无情的客房安排在一栋单独院落里,房间分开,公用起居厅堂。
虽已入冬,但无情还是打开了半扇窗,不过屋里地龙暖和,所以倒也不觉冷,外面的雨下的更密更大,而且天色渐渐昏暗起,一切都笼上了潮湿的阴霾。
“明早我们就回镐京。”上官透没有追问她与薛烈说了什么“这次不用风餐露宿,我们都坐马车……”倒了两杯茶,随意的说着,也是随意的转头站在窗前的她,却看见她略微仰着头看着窗外的雨,那一幕让他没了声音……
惊艳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那不染尘俗的忘我,不知她望着什么,只是眸中的怅然让人心怜,窗口的风时不时拂动她发间的发带,仿佛就将要她浮起带走。
“情儿。”上官透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
无情这才有所反应,转头“嗯?”不明白上官透为何要抱住自己。
“这外面有什么?”上官透探头“将你的心神都勾了走?我得牢牢的看着你,没过完此生不能让你回天界。”
无情更加不解:回天界?
上官透似笑非笑,眼眸又现撩人不自知的光彩“你刚才那般真如仙子,好像已经得回羽衣,就想着要回天界了一般,我可不许。”
无情被他逗了,解了怅然表情“不会,我在人间有牵挂。”顺着他的玩笑继续。
“就只有你爹?”上官透从背后拥住她,让她安心的靠着自己“求怜爱。”
“嗯。”无情靠着他。
上官透因为她‘无情’的回答正要说话,却听她又言。
“人间亦有你的牵挂,等你我牵挂皆了,便一起携手回天界。”无情将玩笑之语说的淡然。
上官透拥紧她“好。”
不知是不是被无情影响,他也很习惯这样彼此相拥的无言:不羡初时你侬我侬,这般平淡如水,长长久久更好。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无情靠着他,目光还是落在了窗外。
上官透听着“情儿,你在骂我。”
无情回眸:?
“汉成帝荒于酒色,外戚擅政,我哪有?”上官透点点她鼻尖“我不是汉成帝,你也不是班婕妤。”悲画扇是用了班婕妤怨中妾身似秋扇的典故,故人心则借了谢脁的诗句“文采是好,寓意悲凉,听起来是女子被弃的怨怼。”
“我娘念过,手札上也有写记,这诗是一个叫纳兰性德之人所写,她说后面还有四句,只是不记得了。”无情目光微沉“我不喜后三句,只这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真的不知是何样人遇到过何事能写出这样的诗,每每想起此句便不由想起了初见阿烈时的光景。”病弱皇子,兄弟讥嘲,一身狼狈,眼中倔强……
“人生若只如初见……”上官透轻声吟念了:短短七个字,多少柔肠百转,细细品味就能感觉到那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淡淡遗憾和哀伤。
“你会否奇怪我为何不告知薛烈真相。”无情又背靠入他怀里,望着窗外的阴雨绵绵“也许能断了他的执念。”
“你定有自己的理由。”上官透不强求,此事有关她娘,他不会强求。
“阿璟死前让我答应永不对他言明真相。”无情握住他拥住自己的手臂“他不是有人告知,而是自己猜的,阿璟很聪明,我想他爹也知道,只是做太医的人太懂事。”他在死前说出这个请求时自己也很意外。
“他在死前用你报复了薛烈。”上官透略感不快:诸葛璟这般做虽情有可原,可对情儿何尝公平。
无情望着远处已经昏暗的天空“我知道。”
“我护着你。”上官透略微俯首贴住她发鬓:她对薛烈也隐隐带着恨。
无情握紧了他的手臂些许“比起人生不若初见的怅惘,我更喜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的勇敢。”
门外有人敲了敲门,稍微大声“主子,姑爷。”
上官透放开无情“进来。”
慧娘推开了只是关上并未上栓的门,走入的并不是她,而是上官行舟。
“爹?”上官透有些惊讶。
无情则无惊讶“是我让慧娘请回国师大人,有些话,我想告知你们。”
上官行舟父子彼此对视一眼。
无情便将自己与薛烈的对话如实告知了他们。
上官透听的怵目惊心:薛烈将自己真实的想法告知无情,就摆明了不会让她置身事外“我没想到他心意如此坚定。”
上官透打开折扇“几百年来习武之人虽各自一派,但在抵御外敌时,习武之人也是功不可没,多少英雄豪杰是出自于江湖,若这天下少了武林,与人少了傲骨有何区别?”他多少有些义愤填膺。
“透儿,这天下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傲骨。”上官行舟官海沉浮多年,也是能理解些许薛烈的心思“他的心思其实并无大错,天下可以没有武林,但天下不能没了秩序。”
“爹这意思是认同这些话?”上官透一下子又收了折扇。
上官行舟也能站在薛烈的立场考量“他所担忧的问题也不是没有缘由,任由武林发展,行程对抗朝廷的力量,并非是一件好事。”
上官透双手后负“那这么说来,武林众人就该唯他鲁王马首是瞻,俯首称臣?”
“此话,非也。”上官行舟看了心急的儿子一眼“朝廷、武林,相随博弈,有进有退。”
上官透知道父亲所指“下棋。”轻哼了声。
“古人用下棋来代替武力纷争。”上官行舟接口“又将很多的人间道理融入此。”而后看向无情“与他抗衡,自然有两法,不过我看你已经选择了一法。”与他抗争,兵戎相见,与他弈棋,胜于无形,而她选择了后者,并且先行一招,暂时握有主动。
“他是皇子,我是庶民,杀他容易,我爹有难。”无情也坦言“故而只能先乱其布局,损其棋子,破其棋局,寻找自己的棋子,而后布阵,抗敌于无形。”
上官行舟对于无情的想法赞同的点头“先发制人也的确是一种策略。”
无情对视上官行舟“我今日已经当着他的面毒杀了那池鱼,算是给他一个不大不小的警告,不过应该是无用的。”
上官行舟更是眉头深锁,面色凝重“兹事体大,你们俩都不要轻举妄动,此事还有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薛烈就算再被圣上厌弃都改变不了他是皇子的事实,就算无情也是圣上血脉,可此事也是秘密,太子已经对自己明言,无情的身世除非圣上旨意,不然决不可外泄。
“国师有何法阻止?”无情观察到了上官行舟的态度。
上官行舟也知道自己这位儿媳妇厉害“此事难办,他是对武林不满,想要控制,可恐这般,圣上不会有所行动。”
“国师大人,江湖不远,超然物外还是置身其中,如何分辨?”无情还是一如既往的落穆“木桶装水的多少取决于最短的木板,水桶如此,江山亦然。”
上官行舟惊讶于无情说出的水桶装水话,虽不及细想,但初初听也觉得十分有理。
“爹,鱼早在水中,捉鱼则水浑,死鱼腐水臭,或许一些死鱼在江海中不足为道,但若有人借此浑水,后果也会不堪设想。”上官透也有此忧心“爹,情儿强硬带我去浮叶居治疗是怕国师府中有薛烈的人,可您怎知这鲁相王府里就没有其他人的暗探?想当初西北大战,甪端寺、全真教、重火宫等武林人士也都浴血奋战,如果有人知道我们自家内耗,将习武之人诛杀殆尽,特别是由皇子来主导,百姓会不会误认为这是要重蹈宋重文轻武的覆辙?这将来国内之人都是文弱书生,边疆的防卫怎么办?”
上官行舟抬手阻止了他们俩“不至于,他自己也对无情说了他只想让武林有所改变,不是为了争权夺势。”
“怕只怕事情会脱离他所控。”上官透沉声“就算一切都在他掌控中,可会要牺牲多少人的性命才能达到他的所想?”
“我来入他的棋局。”无情说的平静:因为自己已经先出招了。
“不可!”
上官行舟与上官透同时否决。
“无情,你不能乱来,你若出事,让透儿怎么办?”上官行舟急道“上次在华山派,他差点就丢了命,还有你爹,你若出事他怎么办?”还有你另一个爹……上官行舟不能让她冒险,她若出事,儿子可能是鳏夫,女儿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爹说的对,你不能冒险。”上官透的想法比其父简单的多,就是不能让她有事“此事有我们,你不信我能为你挡风雨?”
无情不做声。
“情儿,爹与我不是因为你是女子才阻止。”上官透缓下几分“而是怕你有危险。”
无情对他露出些许微笑“我知道。”
上官透也对她温柔笑起。
上官行舟见二人如此,也放下些心:透儿与她倒是彼此体谅,互相信任;至于鲁相王……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