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一夜她们没有遇到狼群。</p>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之时，程静书和三哥儿结伴下山。</p>
三哥儿是个十分乐观活泼的孩子，从言行举止来看，完全想象不到她曾遭遇过那些苦难。</p>
她伸了个懒腰，道：“看来我们真的福大命大。我听药铺的伙计说，上一个想自己上山采药赚点银子的男孩已经葬身狼腹，尸骨无存了。”</p>
程静书蹙眉，问：“这里狼群肆虐，官府都不管吗！？”</p>
“官府连人都管不了，还有空去管狼！？你上山时应该看到了，山脚竖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此山凶险、闲人止步’。意思就是官府已经提醒我们了，我们若要找死，那也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p>
“怎么会这样！？”</p>
“我都习惯了。你瞧着定是锦衣玉食，没受过什么苦的。这些事情你大概见得少。”</p>
“三哥儿……”</p>
“没事，不用安慰我。对于我来说，活下去已经是天大的事儿。我每日想着如何才能活下去就已经很累了，根本没有什么空闲去想这些。”</p>
“三哥儿，以后一定会有所改变的，南齐不会一直是这个样子……”</p>
“希望吧！希望我能看到那一日……”</p>
三哥儿话还未说完就听到了一声狼嚎。</p>
两人相视，都从对方的眸中看到了惊惧。</p>
程静书深吸了一口气，得亏有过被狼追杀的经历，她比三哥儿冷静一些。</p>
她迅速对三哥儿说：“你去那块石头后面躲着，千万不要出来。我去捡一些石头来打火，狼怕火，我们生了火就不怕了。”</p>
三哥儿捏紧了背篓的袋子，道：“我陪你一起找打火石，若遇到危险，互相还能有个照应。”</p>
“也行。”</p>
程静书低着头仔细寻找着打火石。</p>
攸然，她的衣袖被人扯了扯。</p>
她不解地看向身侧的三哥儿。</p>
三哥儿脸色煞白，用手指着斜前方。</p>
程静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p>
呲——</p>
她倒吸一口冷气。</p>
若非极力克制，她恨不得掉头就跑。</p>
十米之外，竟有一群狼。</p>
真的！</p>
一群狼！</p>
毫不夸张！</p>
粗略数一数也有十多匹……</p>
什么情况！？</p>
躲过了黑夜，没躲过白天吗！？</p>
程静书双手紧握成拳。</p>
她低声对三哥儿道：“别动！别激怒它们。”</p>
“我…我腿在打颤，想动也动不了。”</p>
程静书非常理解这种感觉。</p>
她盯着那一双双绿油油的嗜血兽眼，脑袋一刻不停地思考着。</p>
怎么办！？</p>
若是夜间遭遇这群狼，她也许不会多想，只能自认倒霉。</p>
可白日里遇到这些家伙，她实在不能不多想。</p>
她猜测，这群狼是听命于人的。</p>
她环视一周，忽然大喊着；“出来吧！”</p>
三哥儿：？</p>
她吓得浑身发颤。</p>
生怕程静书会把狼喊来。</p>
声音在山间回荡，可除了狼嚎和风声，再无任何声音回应。</p>
程静书不死心，又大声喊着：</p>
“出来吧！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好汉！？”</p>
“你是冲着我来的吧！？我身边这位姑娘只是上山采药的无辜百姓，你放她走，别让狼群伤害她。”</p>
“我可以留下！”</p>
“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怎么！？还不敢露面！？这世道已经是人不如狼了吗！？”</p>
……</p>
三哥儿全程都处于懵傻状态。</p>
程静书又等了等，回应没等到，倒是等来了狼群的围攻。</p>
程静书将三哥儿推到一旁，喝道：“你快走！不要管我！这些狼白日出现在此，实在太不寻常。我本就是被人扔进深山的，估摸着是那人不死心，必要我葬身狼腹才肯罢休。三哥儿，你我萍水相逢，实在不该将你拖下水。你速速下山，你母亲还等着你，若有可能，去找人来救我。”</p>
三哥儿咬唇，站在原地没动。</p>
程静书呼吸急促，喊着：“你快走啊！现在留下不是义气，是无谓的牺牲。你逃出去，我才有可能活。三哥儿，拜托你了！”</p>
三哥儿沉痛点头。</p>
她迈开了步子。</p>
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p>
丢掉同伴的自我唾弃，唯恐狼忽然冲上来撕碎自己的恐慌……</p>
她若要下山，必要经过狼群占领的路口。</p>
得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朝着狼群走去啊！</p>
三哥儿真觉得自己的路也要走到头了。</p>
可往往……</p>
奇迹就发生在人最意想不到的地方。</p>
狼群竟给三哥儿让出了一条可供一人通行的道儿。</p>
三哥有种自己乃妖王之尊的错觉……</p>
虽然很想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去，但心里还是怕。</p>
走出很远了，三哥儿仍旧不敢跑。</p>
她怕狂奔会激怒那群狼。</p>
当然，这些程静书并不知道。</p>
她独自一人面对着凶悍的狼。</p>
方才一匹为首的狼跃向她时，她闪躲不及，手臂被朗爪子抓出了血痕。</p>
她疼得龇牙咧嘴。</p>
就凭方才狼群给三哥儿让道的情形，她已经断定有人在背后操纵着狼，就像当年把她掳走的那位驭蛇大哥一样。</p>
她这辈子和这些不惹人喜欢的兽是结了什么孽缘！？</p>
不是蛇，就是狼……</p>
她真的快要窒息了。</p>
躲人都躲不及，还要躲兽……</p>
程静书捂着手臂，迅速撕下衣裙下摆包扎伤口。</p>
野兽都嗜血。</p>
她不希望手臂上的血引来狼群血性大发。</p>
她心知，狼没有直接撕碎她，定是驭狼之人还未下诛杀之令。</p>
只要对方无心取她性命，她便可周旋。</p>
她靠在树上，没有再浪费心力去喊藏在暗处的人。</p>
有那力气，她还不如攒着一会儿逃跑。</p>
她大概也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也明白对方想看着她惊惧、惶恐、狼狈、求饶、痛哭流涕。</p>
折磨敌人，让敌人生不如死，的的确确比一剑毙命更让人解恨。</p>
她虽有坚守的底线和捍卫的尊严，可此刻，她也只能顺着幕后那人的意来场表演。</p>
没那么怕，就怕到极致；</p>
不想流泪，就歇斯底里；</p>
不会求饶，就喊着“王爷救我，尊主救我，少门主救我，哥哥救我”。</p>
“小骗子为何不喊本座救你！？”</p>
呵呵……</p>
那人总算是现身了。</p>
不是那人人喊打，四处逃窜的昔日毒宗宗主萧珏，又是谁！？</p>
萧珏的样子看着比从前更憔悴，更“要死不活”了。</p>
声音也空灵悠远得很，明明在你面前这颗树上讲话，可声音就像是从十万八千里飘来。</p>
声音和人一样，阴魂不散。</p>
程静书翻了个白眼。</p>
那群狼见主人来了，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跪下了。</p>
程静书：……</p>
原来……</p>
令大多数人闻风丧胆的狼也有俯首称臣的时候。</p>
毒宗的世界她不懂啊！</p>
萧珏道：“远水救不了近火，小骗子这么聪明。怎么会舍近求远！？”</p>
“瞧瞧你小脸白的哟！若早点喊本座，本座也不会让那畜生欺负你！”</p>
“虽说你向来没给过本座什么好脸色，但本座重情重义，你毕竟是三娘的朋友，本座不会真的伤你。”</p>
若有选择，程静书根本不想和这个阴阳怪气、不知所云的毒宗宗主说一句话。</p>
她耐着性子，陪着笑，道：“萧爷说笑了，从来都是您掐着我的软肋，我岂敢不给您好脸色？您重情重义，我也一样。三娘是我挚友，你是三娘选择的人。看在三娘的面子上，我也不愿同宗主当敌人。”</p>
“嗯，这话听得舒畅。咱们总算想到一起去了。你家那位四小姐花钱请本座的人一定杀了你，绝不能让你平安下山。本座一听就火了，亲自来看看，就怕你会吃亏。这不…紧赶慢赶啊，还是慢了一步！你这手上的伤…”</p>
萧珏沉沉叹了口气。</p>
不知道的还以为萧珏真的担心她呢！</p>
程静书心里不停地翻白眼，面上却露出感动，道：“您辛苦了！劳烦萧爷亲自前来搭救，静书真是惶恐。”</p>
“我可没看出你有半分惶恐！”</p>
程静书：……</p>
“呵——”，萧珏笑着，叹了声：“小骗子！”</p>
程静书：……</p>
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p>
她问萧珏：“萧爷，你为什么总想弄死我！？”</p>
“本座没有。不然你早死了。”</p>
诚然，这是一句实话。</p>
程静书换了个方式问：“你为什么总要折磨我！？”</p>
“你觉得呢？毒宗和逐魔门向来不对付，如今你的老相好逐墨门更是灭了我毒宗，将我毒宗门人打得七零八散、所剩无几。灭门之仇不共戴本座为何要折磨你！？可惜啊，本座向来怜香惜玉，见着你就舍不得下手了。”</p>
“逐墨已经离世了，你还不解恨吗！？”</p>
“就因为他离世了，本座才更恨！连仇都报不了了，本座就只有折磨他的女人。”</p>
“我和逐墨那段都已经过去了。萧爷，我已经和静王殿下定了亲。其实毒宗注定会走向灭亡，如今只是遵循了既定的轨道。这话你肯定不爱听，但却是事实。自古邪不胜正。你何不趁此机会洗白自己，和三娘一起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过悠闲自在的日子，不比成天打打杀杀、研制毒药强得多吗！？”</p>
“行啊！你跟本座走，本座就都依你。”</p>
若说程静书有什么格外看不懂的人。</p>
那么萧珏绝对算一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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