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拉瑞亚的世界。
虞兆四人依然和夸父、星元道长对峙。
与其说是对峙,多半也只能算是单方面而已。
若是夸父和星元道长真的想要动手,虞兆相信,他们撑不过数秒。
晓峰能够化身黑夜,拽下月亮。
扶摇更是神出鬼没,居然能够无视公司,来往于各个世界。
而能够和他们齐名的星元道长、夸父,那手段自然不用多说了。
况且,微妙的是,现在长风公会的资深主播都不在现场……
星元道长收回了视线,看向了虞兆,笑着解释道“我们并没有恶意,事实上,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
“计划是什么?”虞兆盯着他说道。
星元道长不说话,看向了夸父,眼中含着迟疑。
所有人不觉将视线移到了夸父身上,或者说,移到了他的周围。
夸父依然还是那副不可直视的样子,对现在的长风小队四人来说,想要直视夸父,还是有些难度。
他依然还是如同太阳般散发着光与热。
“我们在……”夸父停顿了一下,“……造神。”
造神?
第一次知道计划的四人全都傻眼了。
“神”这个词,对他们而言,似乎太远了。
“准确来讲是伪神。”星元道长补充了一句,看着夸父,摸了摸山羊胡。
此时的他,罕见地收起了慵懒和随和,眼神复杂难明。
虞兆等人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表情的星元道长。
“你可以再迟一点说的。”
“不必,早一点说,和晚一点说,没有区别。”
夸父想到了什么,闭上了眼睛,周围的亮度登时一暗,也变得凉爽了几分。
“反正都是要死的,不如早点来得痛快。”
长风小队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星元道长和夸父又在打什么哑谜。
星元道长饱含深意地看了虞兆一眼,“公司无所不知,所以当它知道这句话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它的目光将会投向这里。”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虞兆悚然一惊。
他分明感受到了某种存在的注视,正如同当初每次金手指天赋发动时的感觉一样。
一股莫名的悸动涌上心头,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可靠起来。
在虞兆的视线中,一切都开始扭曲变形。
眼前的星元道长都如同橡皮泥般,被一只大手肆意地拿捏变形,眨眼间就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貌了。
而当虞兆吃惊地看向身后的时候,他同样看到了三团肆意扭曲的色块。
周围的景象更是在挑战他的想象力极限,几乎每次眨眼都会变幻颜色和形状。
仅仅只是几个呼吸间,虞兆不得不闭上眼睛。
他也终于明白了夸父为什么会在这时候闭上眼睛了。
然而,视线的污染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随之而来的,还有触觉、味觉、嗅觉等等。
天知道,在这短短的数秒里,究竟对人的感官造成了怎样的伤害。
上一秒可能还正在接受着开水的冲刷,可下一秒这开水可能就变成了砭人肌骨的寒冰。
嗅觉更是难以名状,香味,臭味,腥味……它们顺着鼻腔狠狠地给虞兆揍了几拳。
又是几个呼吸间,虞兆的喉咙间不得不发出低吼声和呻吟声。
可这声音传到耳边,却变成了若有若无地呢喃声,下一秒居然就会变成凄厉的尖叫声。
虞兆无数次地告诫自己这些都是幻象,都是虚假。
可如此真实的体验却不得不令他信以为真。
况且,此时对于公司的敬畏与恐惧更是被无限制地放大,一股莫名地烦躁感悄然升起。
有种念头正在悄悄地告诉他,“不要克制,要放肆……”
也就在这个时候,虞兆的耳边终于听到了一声正常的人声。
那是夸父的冷哼。
如同寺院的晚钟,又犹如银树般的雷霆,一切幻象在这一声冷哼中消散殆尽。
当虞兆吃力地睁开眼睛时,一切安好,仿佛刚才的幻象只是一种错觉。
陶怡菲和裴恒武搀扶着他,然而虞兆此时却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与其说是被这两人搀扶,倒不如说是挂在这两人身上。
方才的幻象已经完全破坏了他的时间观念,他甚至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或许是一两秒,或许是一两分钟?
反正,他的冷汗如同小溪般淌下,转瞬间打湿了衣服。
他看着面色如常的裴恒武和陶怡菲,又转头看向夸父和星元道长,有些难以置信。
“你们,没有感觉到?”
星元道长垂下眼帘,掩饰着自己的眼神。
裴恒武看着虞兆,疑惑地摇了摇头,“你是怎么了?”
也就是在这时候,夸父动了。
他缓缓地抬头,看着那不知不觉已经大亮的天空。
此时此刻,旭日东升。
可金黄色的阳光却没有带给众人丝毫的暖意。
他们能够感受到的,是冰冷,是阴冷的寒意。
或者说,全世界都在默默地凝视着他们,用饱含敌意的眼神打量着他们。
公司的意志已经介入这个世界,而下一步所要做的行为,一目了然。
霎时间,大地震动,山脉崩塌,脚下的地面更是如同水波般此起彼伏。
来自大自然的伟力正在肆无忌惮地释放着。
这不是,是天灾,是来自世界意志的震怒。
而这,只不过是正餐到来前的点心而已。
在虞兆勉强能够看到的视线尽头,掀起了一场“海啸”。
那是完全由土石构成的浪潮,遮天蔽日。
虞兆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却发现这“海啸”居然将他们团团围住。
光是看着这“海啸”,便能够仿佛能够听到那万物破碎的声音。
拔山倒树,摧枯拉朽。
大亮的天空,登时又暗了下去。
长风小队四人不禁齐齐地咽了一口唾沫,心中一沉。
他们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样宏大的场面。
然后,他们听见了星元道长说道“若天地不仁……”
“……则刍狗当自强。”夸父依然闭着眼睛,可他却看向了虞兆。
然后下一刻,他凌空飞起。
他脸上赤红色的花纹开始亮起,如同火焰般点燃了胸前的那轮圆形。
紧接着,火焰蔓延到他的周身,霎时间他仿佛成为了一个熊熊燃烧的人形火炬。
“这就是夸父的作用……”星元道长看着虞兆,说道。
世纪之花的苏醒还需要时间,可公司却会提前感应到他们的布置。
所以,就需要有人迎上去,拖住公司的步伐。
星元道长需要启动世纪之花。
而夸父,自然就是唯一的选择。
“他要和公司对抗?”虞兆下意识地问道。
虽说是疑问句,可现在谁都知道,这分明是一句陈述句。
“主播……真的能够和公司对抗么?”裴恒武忍不住了,说道。
星元道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然后,他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可敬不自量。”
“所以,他会死咯?”郑萱发问。
“当然,他死定了。”
星元道长看向虞兆他们,自言自语地说道。
而此时的夸父,已经成为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球,只能依稀在火球中看到几分人影。
这团火球飘飘荡荡,直奔天际的那太阳而去。
夸父不量力,欲追日影。
火球的亮度在不断攀升,温度也是如此,颜色更是在逐渐变化。
赤橙黄绿青蓝紫……
直到最后,变成了最纯粹的白炽色。
这团火球似乎在搅乱公司对于这个世界的控制,不远处的土浪霎时间土崩瓦解,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气势。
虞兆只感觉肩头一松,仿佛去了千斤重担般。
他知道,来自公司的注视已经远去。
而这份注视会落在谁身上……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远处的火球。
下一刻,大地再度龟裂,浑浊的地下水宛如长龙般喷涌而出。
然而恐怖的高温令河水还未靠近就被蒸发得一干二净,甚至连雾气也不剩多少。
只听见夸父大笑,“口渴口渴,不够,再来再来!”
夸父逐日,渴,欲得饮,赴饮河、渭,河、渭不足。
整块地面被河水掀飞,地下水在半空中凝成一只巨大的手掌,狠狠地拍向了那团火球。
这一次,白雾升腾。
海量的河水终于强行压制了夸父的高温。
“为什么公司不来对付我们?”虞兆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甚至不惜直接喝下了治疗药剂来加速体力的回复。
“公司是死的,人是活的。”星元道长如是说道,“只要世纪之花的力量没有超过夸父,他就始终是公司眼里最大的威胁。”
“那为什么我们不能唤醒世纪之花?”
“得等。”星元道长看着远处的白雾,对着虞兆说道。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他死。”星元道长言简意赅。
在场的四人都怔住了。
“世纪之花的苏醒需要极度漫长的时间,我们并不清楚它会在什么时候苏醒,我们唯一知道的是,尽量拖延得越久越好。”
“他知道?”
“他知道。”
众人默然,看着那团已经黯淡不少的火球冲出了河水的包围,冲向了天际的那轮太阳。
“他为什么会参加这次行动?”虞兆不禁发问。
这是他最疑惑的地方。
按照他对逐日者公会的了解来看,无论如何,夸父也做不出如此舍己为人的举动来啊。
不是说好,逐日者公会都是在养蛊么?
星元道长默然,他曾经向夸父发问,问的正是这类似的问题。
还不等他回答,场上异状突生。
夸父的表现,令公司意志从随意地一瞥转变为了正视。
更加磅礴的意志朝着夸父涌去。
而夸父的脚下,山峦尽碎,已成汪洋。
气蒸云梦,波撼岳阳。
公司调动了不知道多少范围内的地下水才有了如今这番气象。
每前进一分,火球便会黯淡一分。
而火球每黯淡一分,虞兆等人的心便会下沉一分。
夸父看上去,快要顶不住了啊……
这时,一圈若有若无地波动传来。
那赫然是来自世界意志的鸣响,或者说,来自公司的意志。
虽然不通言语,可虞兆还是能够明白其中的含义。
这是来自公司的疑惑,为什么眼前的蝼蚁居然有勇气反抗。
这也是虞兆的困惑。
一个分明可以袖手旁观坐等敌人作死失败的对手。
一个将养蛊模式发挥到极致的公会会长。
一个信奉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强者。
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选择和公司意志正面对抗?
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选择和敌人携手?
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选择坦然赴死?
然而,公司的疑惑换来的却是夸父的大笑。
原本黯淡的火球这一刻再度燃烧,白茫茫的水汽再度一扫而空。
“我是太阳!”
那是无比耀眼的光芒,甚至比太阳光芒还要刺眼。
晓峰燃烧性命都能化作那抹温柔的夜色,难道他就不会?
这一刻,天空中只有一个太阳,那就是夸父。
逐日者夸父,终于停下了他的脚步。
他,成为了太阳。
似乎有意为之。
他的声音隔着茫茫远的距离。
隔着山峦崩碎的轰鸣声。
隔着蒸腾水汽。
照样清晰入耳。
“若能当人,何必养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