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我也想这样放松、不、我想离开这个空间呀─金诺正欲窃叹,却被美人一拍。
‘哪,我左边这位老兄可是龙城一等的大裁缝师呢!今天特别带他过来,可算个好礼吧?’
只见殿上那横壮威武的汉子直直瞪着金诺,良久不语;毫无来由地,金诺却以为自己要遭什么殃了,两腮霎如冬窗晨露。
‘那麻烦你了。’
曼飞奥尚自然没有发飙。他淡淡自语:‘的确很久没去看她了。’
金诺傻傻愣着;千色海靠在他耳边捂嘴悄说:‘是她老婆。’又缩回身子装成没事,彷彿小女孩恶作剧似的,自然是故意作给曼飞奥尚看的了。
滑稽的气氛持续不久,‘报’地一声,一个南国官员大步走进‘大白石厅’,上殿向海帝耳语。
‘“她”来了。’
欢宴似乎就终结在这一刻─海帝与女王各自收敛起神色。
第六节 预言之日?预言之舞
怎么了?─金诺又是一阵忐忑。
‘这是皇帝的客人,’千色海使传令者注意到紧张的裁缝师:‘劳烦你带他去港边逛逛、享受一下南国风情吧。我和皇帝要“看舞”,记得了,别让任何人打扰我们。’她安抚金诺:‘你去外边看看海,有花费就报我的名字。’
金诺虽对‘看舞’的严肃性感到好奇,却更想离开这个和身分不搭的场所,于是便踉踉跄跄,和那官员出去了。
广阔的大厅内仅余下两位南国巨挚─掌握经济、军武大权的皇帝与女王。
‘这才是值万箱黄金的生意呢。但没想到一等就是十年。’
女王抓着酒杯和座垫,挪到殿上盘坐下来,不由得重新打织起回忆的围巾。
“世界之子啊,可曾忆起南方的爱人?旧爱、旧爱,多么醉心难忘。
世界之子啊,提防来自北方的乌鸦。愈闪亮的宝石它们愈喜欢。”
提议将‘第一次预言’卖给凡卡罗尔王国的,正是当年的千色海。
度过十个秋冬方得印证的‘预言’,在当时也不过是毫无根据、近乎谣言的情报,却意外地受到皇家科学院的院长伊理科帕司的肯定,换得数十箱的黄金,这便是她商业钜路的第一笔资金。
她当时不知道的是,正是在伊理科帕司的提议之下,凡卡罗尔才会有九年前的‘骑军大改制’;然而预言迟迟未能成真,伊理科帕司受到议会围攻责备,才不得不辞去院长一职,成为现在的皇家图书馆馆长。
海帝起身下殿,走到玻璃池中央,自怀中取出一包皮袋子,绳口解开往下反倒,金煌闪闪地一注到地,原来是一粒粒的金砂。海帝沿着玻璃池,用那和讨海汉子不搭的细心动作缓缓洒出一面长方形的金色领域,象是铺上一大块金色布帘似的,均匀地将海蓝的玻璃池盖住了大半。
‘这次算算南国的命运如何?’海帝回座之后,女王侧着头问。
‘不了。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我终究不信这些东西。海上男儿的命运得靠自己掌舵。’
‘十年前我也没那么当一回事,只是现在却不得不信啦。你看,这次凡卡罗尔内战一开打,四骑士的军队集中的多么快速,这也是骑军大改制的功效。如你所说,里根锡提若然落城,一场大屠杀在所难免,能否保住丹冯艾多更是未知之数。凡卡罗尔王对这预言是心服口服,在我南下之前还派人来问有没有新的预言呢。’
海帝寂然不语。
此刻,一阵铃响传进了大白石厅。那独特的节奏立刻拂起了两人的回忆之尘。
铃响之间错夹着脚步声,踏在玻璃上彷彿轻轻拍着皮鼓一样,十分轻巧好听。
‘小女子拜见,我的皇帝。’
海帝、女王同时将视线投向晋见之人;那是一名深色肌肤、高挑的、舞娘打扮的女性。
也许男性会因欣赏她中性而姣好的面容、或那修长健美的手脚而吹起口哨来,然而,两人却不是因此而瞪大了眼睛。
‘你…你是…阿缇瑟普(Atserp)?’
‘久未朝见陛下,承蒙您记得小女子的贱名。是的,就是阿缇瑟普,我伟大的皇帝。’
舞娘恭敬而服从地,单膝跪在金砂边缘。透白丝巾勉力地遮掩她的胸部与私处,颈上与腰间则缠着金银细炼,细炼上挂着零零碎碎的铃铛与坠子,手脚戴着金色与翡翠色的环饰,上头也系着数个铃铛;深褐色肌肤画着原始的图腾,大方地裸露出来而无淫靡之感。
‘十年…’海帝嘟囔了几个字母,不禁失笑:‘怎么你都没变呢?’
千色海更是匪夷所思。
三人当年相遇之时,她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商场菜鸟,干着小小的独立下游商,由于参加了南国的税金改革计画,得到一个晋见海帝的机会。当时一名自称来自东方龙朝的舞者出现在场合里,为海帝献上了‘舞蹈’。
那日夜劳苦的小姑娘今日已飞黄腾达,但也年岁增长、青春不再,只是这个阿缇瑟普,竟全然不见衰老的凿痕,不仅如此,连气质、声调、说话的方式也和记忆中毫无二致。
荒谬─两人的感想在脸与嘴上表露无遗,神秘的舞娘却将那些反应当成一种谀赞,浅白的唇尖拉出满意的曲线。
‘承蒙陛下关爱,小女子不胜惶恐。我们东龙的子民在寿命上...各自颇有差异,小女子出卖舞艺,总也对保养外表下了不少功夫。皇帝您是男人,您说女孩子果然还是年轻比较讨人喜欢吧?’
这结语令千色海纠起了眉头。
‘我知道东方民族的把戏很多,却不知...能令人数十年如一日,常保青春。’
回应海帝的苦莞,阿缇瑟普报以清脆的娇笑,不知为何,那笑令脑后隐隐发凉。
言谈之间,千色海开始注意到别的东西─阿缇瑟普削锐的肩线上,生着数片宝绿色的长叶尖。
‘您肩上那是什么?’
‘这孩子吗?’
仔细一看,原来是某种动物耳朵。
‘回殿下,它叫作幽古菲,是一种掌管声音的精灵兽,很温驯的。我这次带它来,希望能在我的舞蹈中加入些特别的魅力。’
阿缇瑟普用指尖逗弄那长耳,它如一头绿玉雕成的猫,优雅地趴卧于美人颈后。
曼菲奥尚与千色海看着神秘的舞姬和那尾精灵兽,陷入了一种滑稽的闹剧气氛。“这个女人到底在鬼扯什么?”─千色海在脑海里如斯骂着。精灵兽可是容易驯养的吗?不、首先,真的有人可以历经十年而不老不变?
然而,眼前的神秘女人似乎没打算说破什么。
‘陛下,您可允许小女子献舞了吗?’
曼菲奥尚干吟了一会,才妥协般地挥起右手,大声道:‘你请吧。和十年前的规矩一样,踩着多少金砂,就赏赐你多少。’
阿缇瑟普深深鞠了一礼,漫步向前。裸软的脚掌和金砂接触时,发出‘札、札’的轻鸣,同时‘音兽’幽古菲动起修长的耳叶,如蜻蜓振翅,迷胧之间,一股沉雅灵动的低鸣缓缓溢满‘大白石厅’。
铃响、舞步、音之迷幻、缠绕着阿缇瑟普健美的胴体。她弯曲、回转、律动、飞跃,优美地把十岁老的回忆之茧抽剥成全新的命运之绸。
***
金砂之池被阿缇瑟普的一场舞踏的缤烂四散。
那圈圈条条的足迹透着湛蓝玻璃,如同在一块大金布腾上墨痕;神奇的是,每个特定的痕迹,洽好符合某个古代冠特兰文字。
‘第一次预言’时阿缇瑟普告诉曼菲奥尚,她的舞之所以价值连城,是因为可以从舞中看出人的命运。
半小时眨眼即逝。
只有潺潺水声胆敢骚扰皇帝的凝默。
‘第一次预言’道出了一场死伤数万人的大战。
‘第二次预言’又将透露什么样的未来?
最后一个翻译出来的文字草草腾于纸上后,曼菲奥尚的脸色变得如在前线似的。
“三月交会的日子,黑海涨潮。七面剑刃合一时,黑海退潮。
啊啊,多么渺小的苦劳,啊啊,多么满足的玩笑。”
***
‘你们这些饭桶!’
帝王的咆啸令最高壮的水手也吓弯了腰。
‘几个大汉连一个女人都留不住,我看把你们的船拆来烧柴如何!?’
‘海帝恕罪!我们是有拦住她的,还谈了几句话,只是...那女人象是会催眠术似的,等我们发现时,她已经混进人群,不知所踪啦。’
‘她说了什么?’
‘她说...感谢皇帝的好意,小女子不便久留...’那领头的水手竟学起阿缇瑟普的冶艳腔调,令曼菲奥尚好气又好笑。
‘她还说,她会前去丹冯艾多一趟。欢迎皇帝有空也来品味凡卡罗尔风光。’
第七节 墓前的花与访客们
斑点百合告别手心的温暖,扑向墓石怀中。
高挑的身姿兀立秋风之中,棕长秀发随之飘摇,翻弄满天枫赭。
‘他们说,他没有当场死去。’
墓碑上以金边黑曜石镶着典雅的凡卡罗尔文字:
费修?艾罗根准子爵
光荣决斗,长眠于此。
‘家臣们在林子里为他收尸的,他到最后还追着我。’
芙可休俯瞰插在干黄草皮里的灰白墓尖。
整片山坡栽满了凡卡罗尔贵族之墓,仅余此处有新鲜的祭花。
不知是因生前恶名昭彰,还是衰灭的家族无能引起势利贵族的注意,费修的葬礼只有两三个受过艾罗根家先人恩惠的家族派代表出席,和他同流合污的公子哥则一人也没有出现。
‘他到死前一刻都不是个好人。尽管如此…要是连一个献花的人都没有,未免太可怜了…你不这样觉得?’
‘是啊。’
在她身旁站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如果说芙可休的美该用冰雪天琢来形容,那莉安的美就是太阳花的花环。
一抹薄红舞经两人之间,彼此的身影和当初相识之时早已不同。
莉安的一头黑丝已不能再称为短发,发尾在光滑的肩上浮骚,令她看上去多了些成熟气息。
她扬起下巴,仰望高个子的少女军官。那冷静而缺乏起伏的表情仍旧,改变的是浅棕色的浏海,如母鸟翅膀掩住了天使的右半脸。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