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情还是爱卿亲自告知,毕竟是相识,太嫔乍然知晓这事情自然要伤心难过,若有爱卿在旁安抚,或许会好一些。”皇帝倒不怎么避讳前朝后宫的往来,毕竟都是一家人,何苦拦着人家相见呢。
何况后宫在许氏的治理之下已经完全接触不到朝政,又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苏渐却有些迟疑,思量过后婉言谢绝,“燕王妃心细,考虑到了任何事情不能避开您行事,臣自是知道您的意思,只是前朝之人进入后宫总归是有些不妥的,还是请您让人代为传达就是了。”
都知道皇帝新皇登基,能考虑到的细节大家自然都会注意,避免落人口实的同时也帮皇帝树立一些威信,毕竟外面的人可不知道是皇帝不让他们进宫还是他们不想进宫。
就像这次赵子棋的事,便是皇帝自己也知晓李昭烟完全可以自行处理,将人送回来只是给他杀鸡儆猴。
“罢了,朕知道爱卿是为朕考虑,不如这样,左右苏太嫔在宫中也是枯燥乏味,朕便接着去护国寺祈福为由让太嫔去往寺中,爱卿届时在寺中与太嫔说说话,这样总没什么吧。”
苏渐果然没再拒绝,躬身领了皇帝的好意。
“这两人就由爱卿先带下去安置,务必将事情前前后后问清楚了,贴出去叫大家都瞧瞧。”仅是一个罪状,上面所罗列的条条状状就已经让人痛心,谁知道他还有什么别的没交代的。
听闻苏渐早朝过后带人进宫,俞铖用过膳后便也匆匆去了,却被皇帝拦在外头。
“皇上这是何意,难道是疑心臣?”虽然不知道皇帝此举是为何,俞铖却故意这么一问。
果然屋里瞬间有了细微的动静,不多时脚步声就到了门口,“俞将军何出此言,朕万万不会疑心将军,只是今日身子欠佳,想着便不习武了,歇上一天,谁知道底下人就将话传错了。”
俞铖一看皇帝这样子就知道他还是那个任自己拿捏的人,心下稍安,放缓了语气道:“自然是以皇上的龙体为重,若不舒坦了,歇歇自然是不碍的,那臣便先回去了。”
“将军留步。”
做做样子就要离开,然而没走几步,身后的房门就被从里面打开,“左右将军也来了,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进来陪朕下棋吧,打发打发时间。”
唇角微勾,俞铖为着皇帝对他的依赖而满足,回身应承着往皇帝身边儿去。
白子先行,双方不紧不慢,生生下出春日林间品茗之悠闲,全无厮杀之感。
……
“多亏了王妃,若不是您,咱们这儿可还要好久才能恢复正常呢,您这一走,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见着您,这些都是大家的心意,您务必收下。”
城门口人头攒动,无不是手中挎着篮子或拎着袋子,热切地看着李昭烟,想让她收下自己的东西。
说是待了这么些天,可李昭烟觉得自己也没做什么,都是带来的士兵帮着修屋子什么的,她只是闲暇之余帮着大夫治了几个病人而已,实在无法居功。
百姓们却认死理儿,况且他们喜爱李昭烟并不全然是因为灾情,更多的是因为她惩治了赵子棋,让他们不必再受人欺压。
几番推脱未果,李昭烟只好捡着前面几人手中的东西接了,随即说道:“我们要赶路,东西带的多了也不方便,就只留这些,权当是大家的心意了。”
这么一来百姓们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对于大半辈子没出过门的人来说,京城到这儿实在是太远了,李昭烟说不方便,他们就以为真的很不方便。
短暂的告别之后,一行人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羊左闻对李昭烟已经改观许多,也不带什么因为旁人之间恩怨的牵连,闲时便也聊聊天。
饭点儿将至,一行人停在开阔处起锅准备食材,李昭烟跟着下了马车活动活动。
空中不时有零零碎碎细碎的雪花落下,不觉有多寒凉,倒更添几分雅致。
“王妃此次回京为何不原路返回,反倒走了秦岭这边?”羊左闻悄无声息踩着薄雪到了李昭烟身后,出声问询道。
李昭烟正愣神儿,冷不丁被这一声吓了一跳,猛地往旁边躲了一步,看见来人之后才扶着衣襟松了口气,“羊公子怎么走路也没个动静?”
“早先一直听着人说秦岭景致好,却没什么机会过来,这不是赶巧了么,回程也不赶时间,就带着大家伙儿来看看。”说了先前的话之后没等羊左闻说什么,李昭烟又回答了他的问题。
倒是惊讶于李昭烟的坦诚,本只是随口找个话题的羊左闻稍有怔愣,旋即微微一笑,赞道:“燕王妃还真是与旁的女子不同,草民虽未有家室,却也多少知道,这时间女子多求个安生,能在后宅顺顺利利过完一生便是最好,燕王妃却不一样,治病救人为一,亲自赈灾为二,如今又对大好河山心向往之,倒是个妙人儿,困在燕王妃属实可惜了些。”
“羊公子这话往后不必再说了,免得平白让人误会了去,这时间女子如何都是她们自己的事,我能嫁入燕王府更是莫大的行事,没有什么困在燕王府的说法。”面色微变,李昭烟有些生气地说了这一番话之后率先转头离开,往人多的方向走去。
翠月正帮着点火,听见脚步声转头之后才看见李昭烟神情不妙,忙放下来手中的活计,“这是怎么了,刚走开没几步就有不长眼的惹着了您?”
“没什么。”
这事情说出来也只是多一个人不痛快,李昭烟也就懒得告诉翠月,只随口敷衍了一句就上前也要帮忙。
这可吓坏了正将柴火往断里踩的士兵,他连忙火急火燎将李昭烟拦住,“这些事情属下来就是了,您和翠月姑娘回马车里坐着吧,外头有风,仔细迷了眼。”
“这有什么,不过也是为个打发时间,若是你这儿不让我插手,我去旁的火堆旁也是一样的。”李昭烟心里本就憋着气儿,被这么一说就有了些非要做点什么的念头。
话说到这份上,士兵可没什么胆子拒绝了,只好战战兢兢给李昭烟让开一些空间,自己抢着将所有费力的活儿都做了,还不敢什么都不让李昭烟做,唯恐惹恼了她,实在辛苦得很。
周围几个人不时往这儿看看,对这士兵很是同情。
夜里便趁着天黑之前找地方安营扎寨,一部分士兵轮着值前半夜和后半夜两趟班。
来时的路是条近道,秦岭回去可就远了,两天时间了还在山里转悠,因着是李昭烟的决定,也没有人说什么,权当是休假出来玩儿。
夜色正深,李昭烟睡得有些不踏实,辗转几番还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身边儿翠月正睡得踏实,她也就没把人叫醒。
白日里的嘈杂在这时候都从耳边消失,只剩下深深浅浅的呼吸声,隐隐有水声自远处传来,听得李昭烟有些意动。
稍一迟疑,李昭烟索性裹着披风起身,掀开帐篷前的门帘走了出去。
“王妃……”
守夜的士兵听见动静立刻转身去看,怕是李昭烟有什么吩咐。
“无事,你将手上的火把给我,我到附近走走。”李昭烟抬手示意他安静些,不要将其他人吵醒,在士兵不赞同的目光中渐渐走远。
没人发觉,李昭烟离开不久之后就有另一道身影悄然自旁边的帐篷而出,连火把也没拿。
循着细微的声响去寻,走出不知多远,李昭烟只觉得自己的手脚都要冻僵了,却还是没看见水声传来的地方。
略微有些失望,李昭烟转身正欲回返,一阵冷风吹过,寒意袭来的同时,断断续续的声音又明朗了许多。
到底是已经到了这儿,就此回去总是意难平,李昭烟一咬牙,吵着左手边的方向走去。
穿过一片满是枯木的林子,水声骤然大了起来,落在耳中只似雷声轰鸣,让人心神震颤。
映入眼帘的分明是一道瀑布,借着月华,水面上的晶莹不时晃入人眼,转瞬又坠入底端湖水之中,与其相融。
这般景象在李昭烟印象中是从未有过的,以至于她一时间愣住了,久久无法从这景致带来的震撼中回神。
“咔嚓!”
枯枝断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这般引人入胜的瀑布声里,这一道声音就显得格格不入。
李昭烟顿时警觉,举起火把回望。
大抵也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发觉,枯黄的灌木丛里,一道黄黑交接的庞大身影不再遮掩,迈着轻盈的步子踏出。
借着月光,李昭烟只看见不远处一道身影渐近,是个四肢着地的什么动物,更多的却是看不清了。
脑海里的意识叫-嚣着让她逃离,李昭烟也便照做,牢牢攥住手中的火把就往与之相反的方向跑去。
身后的动静越来越近,李昭烟连看也不敢看一眼,生怕这一看就会被追上,只能卯足了劲儿拼命地往前跑,心中已然满是无尽的悔意,对自己这大半夜不睡觉的行径深为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