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寻风出了这么大的事,陆府自然也不可能安宁。不消片刻,陆堇年就带着陆夫人以及一众丫鬟小厮过来了。
在此之前陆寻风早已被人挪到了房内躺着,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面色显得极其苍白,看得陆夫人心中一紧,当下就冲了过去。
“寻风,寻风!你醒醒啊,你不能丢下娘啊!”
喊着喊着,陆夫人又是垂了泪。这儿子可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平日里她最是见不得寻风受一点伤,要不是寻风自己愿意,她连武艺本都是不愿让他学的。
寻常的小打小伤尚且让她心疼,现在光是看着陆寻风肩膀处那鲜血淋漓的伤口,都令她几度胸口气闷,险些上不来气一般。
陆堇年虽是安静立于一旁,可背在身后的双手却早已死死攥紧,眼中冷意乍现。
陆寻风就算是再忤逆他,怎么说也是他的儿子,他都没动手教训,别人这般岂不是相当于明晃晃地打了他两个巴掌么?
“放肆!”一声怒吼传来,那些丫鬟小厮见到陆堇年咬牙切齿的模样更是吓得不敢作声,纷纷瑟缩着站在原地,生怕自己会被牵连到。
陆堇年把目光移到那几个府兵身上,浑身气势陡然攀升,一个眼神扫过,那几人竟是吓得纷纷跪倒在地。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人相互看了眼,跪在中间那个吞了吞口水才颤抖着答道:“回陆大人的话,陆公子是我们在巡夜是偶然见到的,当时周围打斗的痕迹甚重,陆公子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就昏过去了。事出紧急,我们也没遵照那些规矩,惊扰了陆府还望恕罪。”
陆堇年微眯双眼,他虽为官多年可从未有什么仇家,况且即便是有,陆寻风经常出府,哪次不是机会?为何他们偏要在此时下手呢。看来其中必有隐情。
“你们可曾看到是何人所为?”
“这,陆公子只说是两个身着黑衣的蒙面人,其他并未多说,因此我们也不甚清楚。”
说罢,那人就垂下头等候着发落,陆堇年眼底暗色更重,看得几人心中愈发紧张。
“你也别难为他们了,若是今日没有他们相助,还不知寻风会如何。如果寻风有个三长两短,不如我也随着去罢!”
陆夫人说完又是举着帕子拭泪,至于那几人则是未曾想到,在此关头居然会有人站出来替他们求情,当下便对陆夫人抱以感激的目光。
陆堇年瞥了几人一眼,冷哼一声却不做辩驳。他们不过是寻常的巡逻兵士而已,便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惹陆家。
不过要是他们未能及时发现陆寻风,恐怕背后之
人早已得手。
陆寻风肩膀之处的刀口极深,可血却并未四溢,而是顺着伤口缓缓流出,可见用刀之人心思狠厉一击必中。
陆寻风的武艺如何他自然知晓,能让其吃了如此大亏的人想来武功必是不低,而那些人又能在事情败露后遁逃,这就说明这场刺杀是早有预谋。
由此分析,若非是有着深仇大恨之人不死不休,那就是拿钱办事的刺客。
陆家向来行事低调稳妥,多年在朝堂为官,他早就懂得收敛锋芒这个道理。按理来说,应该没有谁有动机,愿意冒着风险除掉陆寻风才是啊。
陆堇年心思飞转,下一刻忽而想到了一件事,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
那便是皇上召陆寻风入宫,且白日里当众宣布要让其领兵讨伐鞑靼之事。
若说什么权利最能证明地位,那定是兵权无疑。
在此之前,兵权曾在郁宇达手上,后来郁宇达大败,皇帝就把兵权又收了回去。多少大臣垂涎欲滴却无可奈何,现下这求而不得的东西居然落到了一个毛头小子的手里,如何不让那些心怀诡异之人愤怒嫉妒?
既然说服不了皇帝收回成命,那就只好除掉碍事之人永绝后患。哪怕会因此引起皇帝震怒,甚至不惜一切彻查此事,也好过白白让他人得了这块肥肉。
更何况如果陆寻风真的身死,而那背后操纵之人派出的又是死士,无人亲眼见到的情形下便是空口无凭,怎么胡乱编造还不是那些人几句话的事。
愈是这般想着,陆堇年的双手便收紧一分,他最担心发生的事,还是来了。
朝中局势并不明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表面上的讥讽针对他可以无视,可现在自己儿子连身家性命都快保不住了,他怎能继续坐以待毙?
即使皇上不理,他也要把背后之人揪出来,让其付出应有的代价!
“你们好好照顾寻风,我现在即刻进宫面圣,此事定要讨个说法才行!”
陆堇年刚要拂袖而去,床上却忽然传来微弱的声响,凝眼一看,竟是陆寻风幽幽转醒。
“孩儿不孝,让双亲挂念了。寻风无事,休养些时日便可。”
见到陆寻风开口,陆夫人的眼泪又是止不住了,只不过这次是因为喜极而泣。
陆寻风费力地抬起胳膊,肩膀处的伤口令他眉头紧皱,这么一动不光是疼痛感更加剧烈,也令包扎好的布条又重新晕染上了血迹。
纵然如此,陆寻风动作依旧,随即在众人的目光下从怀中掏出一物握在手中,打开一看,是一枚通体晶莹剔透,一看便知绝非凡品的玉佩
。
“父亲若是进宫,便把这东西带去交由皇上罢。这是从那蒙面人身上掉落的,想来调查一番也许能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陆堇年接过玉佩,死死地攥在了手心,眉眼之间都似是蒙了层厉色。
换了朝服,安排了车驾,陆堇年便朝着宫里去了。
而经过这么一闹,人心惶惶,陆府的灯笼亦是再也没熄过,映得整个府邸灯火通明。
此时被派去医馆的小厮才急忙赶了回来,身后一个青年则是提着东西亦步亦趋地跟着。
陆府距离皇宫有一段路程,事发突然,去宫里请御医过来自然是来不及的,因此只能找位医馆之人先来看看,好歹先暂时稳定陆寻风的情况。
不过陆府乃是大户,自然看不上那些个普通的小医馆,因此去的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名医馆。
听闻其中一人医术极好,甚至与御医相比也毫不逊色,苏哲此人还有“苏神医”的美称在身。
苏哲到后抬眼见了陆寻风也不多说,看了伤势,接着打开包裹拿起药膏就开始动作,片刻后陆寻风的伤口就被裹得严严实实。
虽不清楚内况如何,但单从表面上看,的确是止了血,不由得让众人松了口气。
“近日里不可随意走动,忌荤腥,忌油辣,忌酒。每日食清粥淡饭,配合我开的方子,估计一个月后便可无大碍,但两月内舞刀弄枪恐是不能了。”
“什么?这点小伤居然要我休养那么久?万万不可,如今我可是有皇命在身的人,我还要领兵打仗,怎么能甘心待在府邸中碌碌无为?”
陆寻风闻言神色颇为激动,挣扎着就要起身,却被苏哲冷着脸重新按了回去。
“皇命重要,还是自己的命重要?以你这样的身体,恐怕走不了几步就要如那女子一般柔弱倒地罢。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若还是这般不识时务,我苏哲便索性不医了。”
“你不愿医,我还不想让你治呢!着实庸医也!”
见到苏哲面含嘲讽,字字针对,陆寻风心中更是气闷,说话也毫不留情。
见到二人忽然闹僵,一旁的陆夫人连忙打个圆场道:“苏神医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作为,当真是英才。寻风心性不佳,多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闻言,苏哲的脸色才稍稍好了些,而陆寻风则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转过头去,蓦然见到那几个府兵还跪在原地,陆寻风连忙开口,“那几人方才救了我,是你们把我送回陆府的罢,你们也别跪着了,快些下去领些赏赐。”
那几人猛然抬头,始终置于心中的大
石头终是落了地。原本他们还想着,如果陆家公子头脑不清醒不能为他们证明清白,那他们岂不是要为幕后主使背了黑锅?
现在看来,倒是他们多虑了。好在陆公子是个明事理之人,他们不求什么赏赐,只希望自身平安,性命无忧便可。
见到自家儿子这么说,陆夫人心中的疑虑尽消,摆了摆手便示意那几人离去。
终是证了清白,自然也不用再战战兢兢,那几个府兵行了礼后就匆匆跑了出去,似是生怕陆夫人会反悔一般。
“苏神医的医术甚好,若是不弃不妨暂时留在府中,如此我倒也安心。至于这银两之事,必会令你满意,这点你大可放心。”
想来想去,陆夫人还是觉得让苏哲留下最为稳妥。一来可以随时查看寻风恢复得如何了,也好对症下药,随时调理,二来有苏哲在,寻风便是想胡来也要先掂量掂量。
其实最主要的缘由还是因为苏哲对待寻风的态度不同,寻常的医倌见到陆府的人早就毕恭毕敬了,可这苏哲浑身傲气,丝毫不因此有任何阿谀奉承。
既然寻风养伤期间需要忌口的东西那样多,而她自己又管不住人,更不论其他丫鬟小厮了。这般想来,此举百利而无一弊,现下只看苏哲如何选了。
“承蒙陆夫人抬举,可苏哲身为医倌,眼里心里都是受苦受难的百姓,绝不会因一人而滞留,纵然陆夫人开出的条件令人心动,可苏哲依旧要谢绝夫人的美意。至于陆公子的伤情,苏哲会定期来陆府拜访,希望陆公子能够遵从医嘱,不要胡乱生事。”
听到苏哲泛着冷清的话语,陆寻风心下更是气闷,指着苏哲欲开口回敬几句,不想这么一动牵连到了肩膀的伤处,猛然的疼痛不由使他龇牙咧嘴,模样极为好笑。
见到苏哲走后,陆寻风重新躺回床上,此时才觉得身心俱疲。
方才与苏哲斗嘴时倒不觉得什么,现在看来那时并非伤处有所好转,而是因为心中激动故而吊着一口气,这才看起来显得颇为精神。
见到陆寻风闭眼,陆夫人便遣散了一干下人,随即自己也轻手轻脚地离了去。
陆寻风常年练武,这耳力自然也是极好,待到房中再无动静时,又缓缓睁开了眼。
好不容易得了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终于要实现自己儿时的愿望,可以带领千军万马奋勇杀敌了。可谁料命途多舛,现在他有伤在身,而讨伐鞑靼又刻不容缓,想来皇上定是要如父亲之前说的那般,另择贤能了罢。
越想越觉得心绪难平,陆寻风总有一种似是要发生什么大事的预感。
与此同时,陆堇年终是到了皇宫,递了折子后早早就站在御书房外等候。
皇帝因为各种繁杂事务心烦意乱,在听闻陆堇年求见时本是挥手表示不见,但又蓦然想到了陆寻风,因此又改了主意,让小宁子宣了人进来。
“微臣参见皇上。”陆堇年行礼,眉头紧皱,立于原地久久不曾开口,直至感受到皇帝目光中的不耐,这才缓缓从怀中掏出了一件东西。
见到这样式颇为熟悉的玉佩,皇帝神色一怔,猛然间拍案而起。
往事种种瞬间浮现,之前自从查到那月影楼可能与郁宇达及其残党有所关联后便再也没了结果,即便他派出了影卫,可在拿回一块玉佩后就并无其他可用的线索。这本以为不可解开的事,此刻却又突然有了转机,如何令他不惊?
见到皇帝如此模样,陆堇年眼神愈发幽暗,看来这玉佩定是有些来历,否则皇上也不会这般面色。
恭敬呈上后,陆堇年沉吟片刻才开口道:“实不相瞒,家中小儿曾在昨夜被人刺杀,这玉佩便是那人留下的罪证。臣曾细细观察过这玉佩,其上雕刻的花纹样式奇特,不似宫里之物,倒像是从江湖流传而来。事关重大,臣不敢隐瞒,故而连夜进宫,禀明此事。”
听闻陆寻风出了事,皇帝心中一紧,随之而来的便是抑制不住的愤怒。
这月影楼着实欺人太甚,把江湖闹得血雨腥风还不够,居然胆敢把手伸到皇宫里。上次的宴会刺杀,他虽无事却害得陆婉因此小产失了腹中胎儿,而这次,他昨日刚刚言明要让陆寻风带兵,夜半就凭空冒出了刺客截杀,此番行径显然是早有针对。
这幕后之人的心思恐怕不止打压家族势力那般简单,这简直是在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否则身边之人随时可能出现意外!
思及于此,皇帝的手蓦然收紧,那玉佩握在手中虽极为温润,可在皇帝眼中,此物却犹如万年寒冰一般令他心凉。
不论那幕后之人究竟是不是郁宇达,他都势必要将那人揪出,株连九族都不能泄心中之怒!
“不错,此物乃是月影楼的东西。朕曾派人去查,可此楼极为神秘,楼主从未出现在人前,因此其身份至今唯有人能道破。月影楼中聚集着无数杀手,做的自然都是些拿钱换人命的事。他们连朕都敢刺杀,又何况是陆寻风呢。此楼不除,朕心难安。”
闻言,陆堇年顿时一惊,上次宴会之事他也在场,而陆婉受伤小产也是他亲眼所见,他一直以为是某些乱党营私之人做的好事,不想居然与伤了寻风的人同出一处!
他们陆家就这么一对儿女,现在都
深受月影楼所迫害,若是那时陆婉能够顺利诞下皇子,恐怕现在早就不是一介妃位了罢!而他陆家,又岂会在现在的位置寸步不前?
想到此,陆堇年心中火气更甚,可如今在皇帝面前自知不能发作,故而只好暂时忍耐。
“陆寻风伤势如何,可有大碍?”皇帝说罢,嘴角忽而勾起一抹冷笑,接着道:“那月影楼之人行事向来毒辣,一旦出手必然见血。
陆寻风虽武艺不俗,可使的招式皆是光明磊落,至于那杀手则招数诡异,想来陆寻风定是吃了大亏,否则陆大人也不会急忙进宫了罢。”
陆堇年眼中冷光乍现,眼底暗光浮动,“圣上英明。现下犬子正在家中休养,肩膀伤处深可见骨。虽有心为皇上效犬马之劳前往北疆,但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唯有在家休养才可避免落下病根子。臣斗胆,请求皇上收回成命,另派他人。”
话音刚落,陆堇年磕头行礼,皇帝藏于衣袖下的双手紧紧攥起,半响后终是点了点头。
依照陆堇年所形容的这般,陆寻风的伤势必然不轻。即便他不愿,可现在也别无他法。
只是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如今功亏一篑,讨伐鞑靼之事恐怕又要延缓一段时日了。还不知那些蛮夷之人会如何嘲讽奚落,这口气他咽不下。
“臣斗胆,敢问皇上对那月影楼楼主可有怀疑的人选?”
陆堇年抬头,眉眼之间似是环绕着戾气,若是让他知晓背后之人的身份,他定要将其抓来千刀万剐,纵是如此都不足以泄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