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于此,陆婉看着不远处片片纷飞的花瓣垂下了眼,桃花虽美可花期亦是极短。
虽然以后她的路注定要愈发艰难,但这条路是她自己所选,所以决不能有所退缩。
其实当时皇上踏入房门的一瞬间,她便已然知晓。但她之所以选择默不作声,便是要给皇帝制造一个醉心于书画的假象。
她喜爱书画的确不假,但实则远远未到不知周围环境的地步,甚至后来盯着皇帝所言的那番话,也是她事先在心中编造好的辞。
对于慧妃的所作所为,若她心中全然无一丝怨怼,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可她也知道,在没有任何势力之前,自己的某些想法只能深埋于心底。
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取得皇帝的欣赏以及同情,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在这偌大的后宫之中,她既没有倾城之颜,亦没有深厚庞大的家族背景,所以她能够依靠的,唯有自己而已。
如今她被封为昭仪,实则这是她早已预料到的场景,所以她并不对此感到惊讶。
皇帝临走之前的那番话便是最好的暗示。既要对待她不薄,可又不可能为了她而责罚慧妃,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那便是以册封为由加以补偿。
想到这,陆婉再次扫了眼手中的圣旨,忽而寂寂地笑了笑。都这皇宫之中富丽堂皇,若是来了便能够享受一辈的荣华富贵,而如果再被皇上宠爱,那便更是风头无两。
可有些东西,未曾亲身体验之前还不觉得有何困难,但在尝试一番之后,便愈发觉得前方道阻且长,充满了无数的艰辛与困惑。
陆婉颓然般闭了闭眼,她好像有些想念起了曾经在府中的那些日,那时的她不必费尽心机地去生存,也不用想尽一切办法来讨好那个坐拥无数佳丽的皇帝。
纵然如此,往事不可追,过去的便是过去了,即使再想念,也决然不可能回到曾经。
既然她已经做出了选择,那无论往后发生什么,哪怕会被所有人针锋相对,哪怕会成为后宫嫔妃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把她除之而后快,她也要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而此时一阵微风拂过,似是对陆婉的心情有所回应一般,几片桃花瓣打了个旋,缓缓落到了陆婉的手心。
与此同时,永和宫内,慧妃在听闻陆婉不仅没有受到责罚反而被皇上册封为昭仪后,当即手一挥,便把桌上的点心与茶壶扫落在地,末了还摔碎了一个白瓷花瓶。
“贱人!陆婉啊陆婉,看来还是我低估你的手段了,不想你虽然那张脸入不得眼,但心思倒是层出不穷。那时我本是心善放任贤
妃救你,如今却成了我的绊脚石。”
慧妃越越气,就连扫向一旁阿春以及珠儿的目光中都掺杂了一抹不善,见此珠儿早已瑟瑟发抖不敢言语,而阿春心思飞转,知晓慧妃大概是要迁怒她们二人,于是连忙站出。
“娘娘,陆昭仪虽然得以晋升,但这宫中形势瞬息万变,一个不慎便会被打回原形。如今陆昭仪初入宫闱根基未稳,即便是有贤妃在一旁帮衬,也总归是有些力不从心。所以依照阿春拙见,现在便是一个极好的时机,只是不知娘娘您意下如何。”
阿春完后便恭敬站在一旁,而慧妃听闻此言心中则是产生了一丝动摇。
原本她也以为对付一个陆婉用不到太多的手段,却不想陆婉不仅搭上了贤妃,更是讨得了皇上的欢心。现在她只是一个昭仪,保不准往后会与她平起平坐也未可知。
阿春得没错,如果想要除掉陆婉,现在也不失为是一个时机,只是如今陆婉刚被册封风头正盛,若是没有什么缜密的计划,恐怕到时不仅不能达到目的,反而还会搭上自己。
慧妃的美目光华流转,蓦然间似是想到了些什么,嘴角勾勒出了一抹冷然的笑意。
若是寻常的手段,即使成功了,估计皇上也不会如何怪罪陆婉,至多闭门思过几日罢了。而如果牵连到了皇家的嗣,事关重大,这绝不是能够善了的事情。
更何况如今紫瑾正得圣宠,若是能除掉紫瑾腹中的胎儿,也好稳固她在这后宫之中的地位。这样一来,借着陆婉的手便能够达成她的心愿,此乃一举两得之事。
思及于此,慧妃的眼中蓦然划过一抹得意与算计,随即眼神扫过一旁的阿春与珠儿。
这两人本就是为了帮她对付别人而特意挑选的,现在倒是刚好派上了用场。
只是此事乃是重中之重,万万需要让她们的嘴严实些,否则一旦败露皇上大怒,必然会牵连她。
慧妃的目光不断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着,最终停在了阿春的身上。
“按照这宫里的规矩,任何晋位的嫔妃都要去各个宫中行礼,陆婉被升为昭仪必定会去如意阁拜访,你跟在我身边时日虽短但办事我放心,既然如此,那便交由你了。”
听闻慧妃此言,阿春蓦然一愣,随即在想通之后额头上忽然流下冷汗,迟迟没有应声。
方才慧妃娘娘提到如意阁,那便定是牵扯到了若贵嫔,而既然想为陆昭仪扣上一个罪名,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要对若贵嫔腹中皇不利,唯有如此才能够解释得通。
可蓄意谋害皇家嗣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饶是她想为慧妃娘
娘尽心尽力,可也从未想过要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方才的提议她不过是随口一提,却不想如今竟是骑虎难下。
眼见慧妃看着她的目光愈发冰冷,阿春的手心早已布满汗水,就在她死死地咬了咬牙准备出言时,一旁的珠儿忽然朝慧妃跪了下来,“娘娘,珠儿愿代替阿春姐姐为您办事。”
珠儿此言一出,慧妃与阿春的眼中同时闪过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
座上的慧妃心思一动,其实原本她是不想要珠儿来办此事的,因为珠儿平日里就一副唯唯诺诺的样,这等算计之事若是交由她,关键时刻能不能下得去手还有待思虑。
可不知为何,方才阿春眼底的顾虑她自然没有放过,既然阿春不愿去,而珠儿又自动请缨,那么交由珠儿也不失为一个选择,毕竟她可不想派遣一个心存犹豫的人去做这种事。
思及于此,慧妃当即点了点头,“既是如此,那便由你去吧。至于怎么做,我相信你心中自然有数,若是你能得手,那我便许给你一个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都由你。”
闻言,珠儿的眼中划过一抹坚定之色,再次向慧妃磕了个头道:“奴婢定不负娘娘所托。”
在慧妃带着冷意的目光下,阿春与珠儿行了个礼后便缓缓退了出去。
殿外,阿春猛然抓住了珠儿的手,然后把珠儿拉到了一个角落中。
“你知不知道方才你答应了什么?慧妃娘娘的意思是让我们去对若贵嫔肚里的胎儿不利,如果这件事被发现,这可是有几条命都不够抵的!你是疯了吗,居然应了下来?”
阿春双目泛红,死死地掐住了珠儿的肩膀摇晃着,而珠儿则咬着唇,一副决然的神色。
“阿春姐姐,其实我都明白的。只是这件事总要有人去做,方才因为姐姐你的犹豫,娘娘本就心生不快,若是那时我再不站出来,恐怕要遭受责罚的便是姐姐你了。一直以来姐姐帮我甚多,珠儿无以为报,唯有如今才得到了这样一个机会,珠儿心甘情愿。”
听到珠儿如此,阿春一愣,随即颓然松开了手,眼圈也隐隐有些泛红。
“若是我早知你会代替我做这种事,我定会提前答应下来。你我跟随在慧妃娘娘身边,本以为送走了锦便无人欺负我们,可现在看来,是我们太过天真。
娘娘不可能不清楚此事的后果,但既然她派我们去了,那便代表我们已然被当做了弃。不过也是,这宫中宫女千千万,没了我们自然还有其他人。
我们何德何能能够让娘娘记挂在心上呢,我想这便是命了吧。珠儿,你即将面对的是凶险万分之事
,娘娘的命令不可违,但做到什么程度则可以由我们自己决定。”
闻言珠儿猛然抬头,心思飞转下蓦然听懂了阿春话语中的意思,随即狠狠地点了点头,抓着阿春的手也紧了紧。
花苑内,绿儿正在为陆婉整理衣容。陆婉为了不引人注意特意选择了比较素净的衣服和首饰,虽是如此,但整个人依旧显得有一种宁静以及素雅的气质。
而一旁的绿儿见到如此,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愁容,随即叹了口气,“姐,按照规矩,您要去各个宫里拜访娘娘们,其他宫也就无所谓了,但慧妃娘娘的永和宫可是一个坎啊。上次您被罚跪,如今不仅平安而且还被册封连升两级,某些人肯定等着给您脸色看呢。”
一想到之前的瓢泼大雨以及陆婉苍白虚弱的模样,绿儿心里就愈发觉得愤愤不平。
如果不是规矩不能改,她肯定不会让她家姐去永和宫受气的。
上次姐不过是一个的贵人,慧妃便已经想了如此恶毒的办法来对付,这次指不定又布置了什么圈套就等着她们跳呢。但最可恨的不是这个,而是她们明知道前面有火坑,却不得不继续往前走。
更何况如果不是慧妃,姐也不必穿着如此平凡。这宫里哪位妃嫔晋升位分的时候不是打扮得光彩照人,独独她们家姐,为了息事宁人而如此委屈自己。
绿儿越想越生气,鼓鼓的脸颊不由得令陆婉笑了出来,“你呀,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可规矩不可废,若是我不去永和宫,那么慧妃便能以此作为把柄再次惩治我一番。
我的本意并非是想与她们争宠,但在她们眼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欲擒故纵。与其越描越黑,不如就此安分守己,如今我只盼望着大家相安无事,不要节外生枝便好。”
完,陆婉淡淡叹息,方才绿儿所言她又何尝不明白,既然慧妃已经决定要针对她,那必然就不会轻易收手,而此次她去永和宫亦是一个绝妙的机会。
不过她相信慧妃不会愚笨到要在永和宫内动手,毕竟虽她位分不及慧妃,但好歹也是皇上亲封的昭仪,如果出了什么意外的话,即便是慧妃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而如今最令她担忧的,就是慧妃在背地里耍的那些手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宫里的嫔妃没有一个善茬,而对付人的阴损招数更是防不胜防。
此时她在明,慧妃在暗,既然她无法改变慧妃的心思,那么唯有心走好每一步了。
思及于此,陆婉的心中满是坚定,再次瞥了眼铜镜中的自己后便和绿儿离开了花苑。
不消片刻,陆婉在见到面前“永和宫
”三个大字后,饶是她早已做好了心中准备,但此时仍旧有些紧张。陆婉扫了眼一旁的绿儿,定了定心神后便迈了进去。
“昭仪陆婉给慧妃娘娘请安。”语毕,行礼,陆婉极为恭谨的态度令人挑不出丝毫的问题。
座上的慧妃在定定地看了陆婉几眼后随意地挥了挥手,神色间似是有些不耐,“起来罢。”
“谢慧妃娘娘。”陆婉起身,随即低着头站在一旁,神色恭敬,不再言语。
“哼,你倒是机灵,竟然先到我这永和宫里来请安。其实按照常理来讲,如今蓝妃最得皇上圣宠,你也该先去她的延禧宫才是,怎么,你是觉得我才是这后宫嫔妃中最得皇上欢心的那个吗?还是你是因为担心我会对付你,所以特意如此行事不落下丝毫把柄?”
慧妃完,带着冷意的目光扫向一旁的陆婉,其中暗藏了些许的讥讽与嘲笑之意。
而陆婉依旧那副恭谨的模样,“依照陆婉看来,娘娘已然贵为妃,在皇上心目中自然是与其他人不同的。至于其他,各人心中自有评判,陆婉只是一介昭仪,并不敢随意定论。
而之所以先来永和宫,最大的缘由便是因为陆婉心中仰慕娘娘已久,所以这才存了私心第一个到了慧妃娘娘这里。若是因此令娘娘不快,还望您能饶恕陆婉之失。”
陆婉这番话得滴水不漏,轻轻松松便把慧妃递来的刀又重新给推了回去。
听闻此言,慧妃眼中的讽刺更甚,虽然她早知陆婉言语的厉害之处,故而方才刻意把难题抛给陆婉,本想找个机会略施惩戒,但如今看来,还是只能寄希望于珠儿了。
思及于此,慧妃也便不再愿意与陆婉多费口舌,于是挥了挥手神色不耐地示意其退下。
出了永和宫后,绿儿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方才她原本以为慧妃会对姐不利,她都已经时刻做好向贤妃娘娘求助的准备了,却不想她们居然如此轻易地便从永和宫里走了出来。
“姐,刚才真是令绿儿好一番紧张,慧妃娘娘居然改了性不准备对付您了。”
听到绿儿此言,陆婉的眼中划过一抹疑惑,随即陷入了沉思。慧妃定是不会如此简单便放过她的,只是今日除了那两句问话外便再无其他,着实也令她有些意外。
若是就此无事自然最好,怕就怕实则是在其他地方等她上钩,如此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陆婉的眼中浮现出一丝坚定,然后继续前往其他宫中。
接下来的路程与永和宫相比自然是轻松了许多,与陆婉交好的贤妃自不用,德妃虽一副极为清冷的样,但也没有任何为难她
的地方。至于延禧宫,此时文慧满心满意全是如何对付紫瑾,所以对其他人自是有所忽略,仅仅随意扫了眼陆婉便再无其他。
如此,便只剩下若贵嫔的如意阁了。
陆婉走在通往如意阁的路上,原本她还以为德妃与蓝妃也会对她不喜,但不想事情竟然如此顺利,只是不知这位怀有身孕的若贵嫔究竟会怎样看待她了。
就在陆婉独自思虑时,一个宫女低着头急匆匆地跑来,接着竟是直接撞进她的怀里跌倒在了地上。
回过神来的陆婉有些吃痛地皱了皱眉,而一旁的绿儿见状连忙扶住了陆婉,看向宫女的神色极为气愤,“你怎么回事?你是哪个宫里的?冲撞了昭仪你该当何罪?”
大概是绿儿的语气太过生硬,所以那个宫女畏畏缩缩地跪在了地上,声音中也掺杂了一抹惊恐,“求娘娘恕罪。”
陆婉看着宫女极为惊恐的模样,心中略过一抹不忍,于是伸手把她扶了起来,“你起来罢,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你切不可再这样横冲直撞不看路了,今日是我还好,若换做了其他宫里的娘娘,恐怕你定是免不了一顿责罚了。”
听闻陆婉此言,一旁的绿儿张了张口似是还想些什么,但却被陆婉一个眼神制止。
而那个宫女则是满脸感激之色,在连连道谢后便跑走了。
“这宫里真是什么人都有,一个宫女而已居然如此没有规矩。姐,你身骨本来就弱,如果被撞出了什么事的话,这可让绿儿如何是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