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乞儿见众人散去,返回自己住的那个破庙中收拾行装。他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将断壁上的一张长弓斜挎了,另外将仅有的两篓羽箭负到了背上。
他挎好弓箭,想到庙中还有一物较为重要,忙跳上供桌,将久未盛放供果的供盘轻轻放到一旁。盘子下方有一个扣手,他抓着扣手向上一提,供桌中就出现了一个暗格。那乞儿在暗格中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包袱。他对这包袱极为珍视,对着包袱瞧了许久,这才珍而重之地将这包袱贴身揣好,随后又将暗格盖好,跳下供桌。
那乞儿站在前殿环视一周,见这殿中再也没什么可以带在身上的,迈步跨出庙门。庙门外一个六七岁的孩童站在门口翘首以盼,正是那乞儿之前提到过的小瘌痢头。他见那乞儿从庙里出来,急忙迎上前去,拽着他的衣裳道:“三哥,你要去哪儿?带上我好不好?”
那乞儿不置可否,对小瘌痢头说道:“你去找两把铁锹,我去赊一口棺材,怎么的也得让你二爷入土为安。”
“好,我这就去。那我找到铁锹后去哪儿找你?”小瘌痢头还以为那乞儿会带自己同行,有些兴奋地问道。
“就在孙老爷的墓旁边吧。”那乞儿一句话说完,正要走,猛然间瞧见那美貌的少女,迎上前去,从怀中掏出一物,塞到她手里,又说道:“对不起,里面的银子我花了些,就当是我欠你的,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偿还。”
那美貌的少女抬手一看,见手中的这物正是自己的荷包。这荷包对她极为重要,如今失而复得,不由得喜出望外,对那乞儿的怨恨也消散了些。她拿着荷包抬起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那乞儿已走得远了。
那乞儿信步来到镇上唯一的一家棺材铺。看店的小伙计见是他,如何不认识?爱理不理的,有一句没一句地招呼。
那乞儿也看出这小伙计脸色不善,但是他有求于人,终不好发作,低声下气地对那小伙计道:“小二哥,麻烦你行行好。我结拜二哥被人杀了,我想到你这儿赊口棺材,好让死者入土为安。”
“你结拜二哥?不就是开赌坊的祁二爷?他那么有钱,买口棺材还用赊?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家真落魄到连口棺材都买不起,这种凶杀案,理应官府出头,怎么也轮不到你啊。”棺材铺的伙计恐他有诈,与他据理力争。
“小二哥,实与你说,今日我就要离开楚川镇……若是等官府出面怎么也得几天后,我有些等不及,这才厚着脸皮想到你这儿赊一口棺材。”那乞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你这哪里是赊?分明就是抢。你今天就要离开,还要到我这里来赊棺材,我只问你,你走后赊的账谁来还?”店小二怒气冲冲地道。
“我来还!”那乞儿正下不来台之际,门口一个声音打破了这尴尬。
那乞儿不知是谁给自己解围,忙回头去瞧,见是那美貌的少女,想起自己偷她荷包的事情,点点头,更不好意思起来。
那美貌的少女笑了笑径直走到店小二面前又道:“挑一口上好的棺材,帐我来结。事先说好,你们可得抓紧赶制,误了这位爷的事,你们可担待不起。”
小伙计见有人付钱不再多说什么,送上门的买卖哪有不做之理?他问明了样式、用料、尺寸,跑到后堂叫做工的尽快赶制。
“多谢姑娘……”那乞儿屡番受恩于人,心中过意不去,口中小声地道了声谢。
“棺材你们先做着,姑娘随后来取。”那少女又吩咐了两句,随后对那乞儿道:“这位大哥请您跟我出来一趟。”
那乞儿听说跟那少女来到棺材铺外,他搔搔头道:“姑娘不计前嫌,又这么帮助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报答还是算了,我就是想问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那美貌的少女毫不居功地道。
“有什么打算?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如今二哥因我而亡,我虽不能代他而死,可于情于理我也应找到凶手,替他报仇。”那乞儿紧皱着眉头道。
“天下这么大,你打算去哪找啊?”那少女又问道。
“是啊,天下这么大,原本就无迹可寻,可是只有行走在路上,我这心里才能稍微舒服些,也只有行走在路上,复仇的希望才不会破灭。”那乞儿愁眉不展地道。
那少女反复地咀嚼着这两句话,只觉得其中有莫大的无可奈何,又有莫大的决心,对那乞儿更是刮目相看。“你要满世界地寻找凶手,我也要到外面去转转,要不然咱们结伴而行如何?”那少女突然提议道。
“结伴同行……结伴同行……”那乞儿把她的话重复了两遍,只觉得这少女面容姣好,言谈间虽不如那些大家闺秀般温文尔雅,甚至还有些蛮横,可依旧难掩她善良之心。更难得的是她还有一项随意变幻的本事,在寻找凶手的路上也能帮得上很多忙。
然而……
然而什么,他也说不上来。那乞儿只是觉得不妥,至于为什么不妥,他不知道,或者说他原本知道,只不过不想承认罢了。
“我想还是算了吧……凶手不知逃往何处,我多半只是漫无目的地流浪,恐怕一起同行会耽误姑娘行程。”那乞儿说着,顿了顿又道:“再说姑娘花一般的人物,我……我在身边也难免大煞风景。”
那乞儿这么一说,美貌少女的心里更乐了。最起码这乞儿还知道避嫌、知道廉耻,一个人能知道这些,总不会坏到哪儿去。“你也真是的,看着像个知书达理的人,怎么就弄的跟小乞丐似的,沾了一身痞气。一会儿安葬完你二哥,我带你去好好洗个澡,再换身干净衣服。你现在这一身啊,臭都臭死了。”
“我本来就臭,姑娘若是嫌弃,尽可离我远一些。”那乞儿不是很高兴地道。
“哎呦,说你两句还生气了。那我问你,你欠我的银子到底打算怎么还?”那少女把双手背在身后笑道。
“欠你的银子我一定会想办法还给你的。只要你说个地方,待我赚到银子,无论天涯海角也给姑娘送去。”那乞儿信誓旦旦地道。
那少女见他因为这么点银子便许下这么重的诺言,本不待相信,但又见他一本正经的,不似作伪,便又问道:“本姑娘四海飘零没有家,你怎么送?”
那乞儿想了想,未说话。
那少女见那乞儿想了这么半天,不想让他太难堪,便道:“要我说也不用那么麻烦,本姑娘身边正好缺个使唤人,你随我同行,照顾我的衣食住行,将我送到定……送到子金国与太古国的交界处,咱俩的帐就一笔勾销如何?”
那乞儿虽出身卑微,却也不是甘做奴仆之辈,听那少女说要让自己照顾她的衣食住行,不禁暗暗生气。可想了想,只觉得除了她说的这样,当真无法还她的人情。不由得有些犹豫起来。
“别再犹豫了,跟你说,你若再不答应,我指不定想出什么更稀奇古怪的要求呢。再说了,有朝一日真是全国画影图形缉拿杀害你二哥的凶手,你想他要往哪里逃。还不是逃往他国?你将我送到子金国的边界处,说不定好人有好报,让你能手刃仇人也说不定呢。”美貌的少女给那乞儿分析道。
那乞儿见她说得一片至诚,又句句在理,不免有些心动。他刚想答应,疑虑又起:“姑娘本领高强,可以变幻成巨熊、猎豹,不知可否变幻成为大雁、老鹰之类的猛禽呢?”
一提到“猎豹”那少女的脸颊不禁有一片红晕涌上,然而她见那乞儿言语间认真至极,不似拿言语挑逗,这才道:“能……能啊,我现在就变一个给你瞧瞧。”
“不用了,姑娘本领高强,我早就见识过了。只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姑娘既然可以变化成为老鹰,为什么不一路飞过去呢?这样既省时间,又少了旅途劳顿,何乐而不为呢?”那乞儿问道。
少女听那乞儿如此说,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来:“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有意逗我?”
“我逗你做什么?”那乞儿正色道。
“看你箭法不错,见到我随意变化也不吃惊,还以为你是位‘能力者’,原来也只是个普通人。不过你既然问起来,本姑娘今日高兴就告诉告诉你。”那少女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