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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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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来。”房间里传来这样一句话。

    一名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睁开了眼睛,她借着微弱的灯光怯生生的看着四处,直到她看到一个身影,小女孩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感到他身上有一股温和的气息。

    “你的父母呢?”那人温柔抚摸着小女孩的脑袋,轻声问道。

    “我·····”小女孩有些迷茫,有些不知所措,她怔怔的望着那男人的脸,却是一片虚无。

    ·······

    ·······

    大宅里,墨倾城一下睁开了眼睛,惊梦初醒般的有些惶恐,随后慢慢归于平静,她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身上有一件毛毯,她想起了昨日深夜的景象,脸色微微一红,她昨日竟是不小心睡着了。

    墨倾城起身走向昨日的烤架旁,发现石桌前留有一封信,她只扫了一眼便知道了信上的内容,随后婉然一笑,喃喃说道:“原来世间真的有这种人。”

    兵部

    练兵场上传来着整齐洪亮的号子,让人不禁想停下脚步看看将士们的英姿,但陈安和不想。

    陈安和走在青石板路上,想着那日夜里,叶玄对他说过的话。

    那日夜里,叶玄听完了陈安和的计划,然后思考了一会儿,指着地图的一处说道:“按照你的计划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这里,必须要有一个人,去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可那无疑,是在送死。”

    陈安和沉默着,走到了天牢门口,他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阴森庄严的天牢想了片刻,最终走了进去。

    根据公告上的日期,后天中午便是行刑的时间,陈安和没有时间考虑了,他必须把所有的事情都确定下来。

    那就是蚩冥到底会不会来?如果来,那是什么时候?他要隐藏在哪里?

    陈安和抱着心中的疑问,来到了那所戒备森严的牢房,看着坐在草垛上沐浴在牢房唯一一处光亮的紫苑,在驱散了所有侍卫后,他打开了牢房的门。

    “心若不坚定了,就连走起路来都是犹犹豫豫的,不是吗?”紫苑看着走进来的陈安和平静的说道。

    站在一旁的陈安和有些意外,他坐下说道:“最近,我在想一些事情。”

    “是不是在想他现在到底在哪呢?”紫苑轻轻一笑,猜中了陈安和心中的想法。

    “是。”陈安和回答道。

    坐在一旁的紫苑再度认真的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少年,最后轻声说道:“师姐给你讲个故事吧。”

    “师姐请讲。”白衣少年说道。

    “在我还小的时候,在一水学院修行的时候,那个时候我每天都要去给天山上的台阶扫雪,从山顶扫到山下,可有一天我突发奇想,如果我从山下开始扫,扫到山顶会怎么样。”紫苑轻声说道。

    “那样的话,雪岂不是会堆到山顶,越堆越多。”陈安和回答道。

    紫苑笑着说道:“可我当时,就想试一试,于是我便开始扫,等我扫到山顶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可我,看到了整个京城的全貌,还有远在天边的夕阳,伴着七彩晚霞,那是我见过,这世间最美的夕阳和最美的京都。”

    “可夕阳每天都一样,京都也每日都一样啊,怎么会单单那一天特别美?”陈安和不解的问道。

    “身在京城中,你何时看过京城的全景呢?”紫苑看着陈安和,说道:“就像你现在身在这个事情中,你又何时以登高的角度看待过这件事情的全貌呢?”

    “师姐是让我以局外人的角度来看待事情。”陈安和轻声说道。

    “也许有时候,相反的做法,会让你发现你的夕阳于晚霞。”紫苑低看着陈安和温柔的说道。

    陈安和沉默了良久,最后起身行了个礼,说道:“谢师姐指引。”

    ········

    ········

    叶府

    叶玄坐在正堂雅座之上,一边看着手中的信,一边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信是从金州叶玄的老家寄来的,叶玄在京都所做之事,金州叶家无不知晓,而且颇为不满,他们认为叶玄现在做的事情是在浪费叶家的财力,而且不会对叶家有任何利益。

    “商人啊·····”叶玄放下信,深深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

    一个下人从门口进来,快步走到了叶玄面前,双手奉上了一封信说道:“少爷,又来一封信,是宰相府寄来的。”

    听到这话,叶玄明白,宰相府会给他寄信的,无非就是墨倾城,他拿起信,让下人下去后,打开了信。

    叶玄只片刻,便露出了一丝烦躁的情绪,墨倾城无非是在问,为何要将陈安和赶出叶家,其中缘由到底是什么?是她所想的那样吗?

    叶玄刚放下信,思索着怎么回信的时候,刚才那名下人,再度快步走了进来,手中还有一封信。

    “少爷这·····”那位下人看到叶玄那烦躁的表情,有些不情愿的走到叶玄面前,递了上去,生怕叶玄迁怒与自己身上。

    “今日怕是没完了。”叶玄接过信,带着一丝不耐烦的问道:“又是哪家寄的信?”

    那位下人想了想说道:“说是,将军府寄来的信·······”

    “将军府?”叶玄有些奇怪,如今的陈国将军吴弘文可并未被陛下赐予府邸,那里来的将军府一说,叶玄忽然想到了陈安和,连忙打开了信,片刻,随后思考了一下,然后对着一旁的下人问道:“叶家在京城现在有几家书局?”

    “啊?”下人有些不知所措,他之前是在商会当下人,叶玄入京他才调入过来,这等问题,他怎么可能知道。

    ·········

    ·········

    将军府

    “再往左点····”

    将军府大门前,两名下人正踩着梯子,拿着一个门匾,正有些费力的想要挂上。

    “好!就这个位置。”陈安和看着那个门匾的位置,高兴的说道。

    那两名下人安上了门匾,爬下了梯子,然后其中一人看着陈安和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李大人,那门匾的费用·····”

    站到一旁的陈安和正看着刚装上的门匾,显得有些高兴,直到听到这句话,最近他可真的是破财了。

    “知道了知道了。”陈安和略微有一丝不情愿的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然后交到了那人手中。

    那人顿时露出了笑容,连忙道谢,然后带着另外那个下人离去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说了两句陈安和的好话。

    陈安和再度仰头端详着那个新安装上的门匾,将军府三个大字熠熠生辉,显得有些威严,让他第一次在京城有了家的感觉。

    “最后,还是叫了将军府啊。”一个声音在陈安和背后响起,随后那人走到陈安和一旁,仰头看着那新安装上的门匾,目光中也吐露出一丝欢喜。

    陈安和看向身旁的墨倾城,笑着说道:“总不能真叫打人府吧。”

    “我的意思是说,你这样未免太招摇了些。”墨倾城轻声说道。

    “不招摇,别人怎么能找得到我呢?”陈安和露出一丝笑容,显得有些神秘,随后便大步迈向将军府的大门。

    “找你?谁要找你?”墨倾城有些不解的看着陈安和的背影问道,随即也快步跟了上去。

    陈安和走进后院,再度来到了那个他挖了一夜的洞口。

    陈安和边端详洞口的高度,边说道:“差不多在挖一夜,就可以了。”

    刚走进后院的墨倾城看到这一景象,有些无奈与少年的执着,但她还是走向前去,问道:“到底是谁要找你?”

    陈安和拿起了锄头,边挖边说道:“当然是不想紫苑死的人。”

    墨倾城听到这话更加不明白了,还想问些什么,但随之她听到了来自宅子外面民众的一些话,她意念微动,来到了屋顶,看向午门大街熙熙攘攘的民众。

    街道上,许多许多的人们手中都拿着一张告示,边看边讨论着。

    “没想到这李安和不仅是个小人,还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

    “可不是,你看这上面写的,李安和为了给陛下套出有用的情报邀功,对紫苑无所不用其极,听说紫苑现在就剩一口气了,好像连四肢都给打断了,真是够狠的。”

    “也就叶家敢发这样的公告揭露这个小人,换了别人,估计也不会这么干。”

    “还不是他色胆包天,连叶家的二小姐都敢下手,可怜叶家,怎么就养了这样一个白眼狼。”

    “········”

    墨倾城看着街道上四处谈论的人群,有些不知所措,她转身看向那个还在挖洞的白衣少年,心中突然生出一阵酸楚,她化作一阵春风,来到了陈安和的面前,目光中满是不解。

    陈安和看到墨倾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墨倾城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是我让叶玄这么干的。”

    “可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墨倾城看着那个少年问道。

    站在一旁的陈安和没有说话,只是再度挥起了锄头,意思很明显,我不能告诉你。

    “还是为了救她?”墨倾城问道。

    陈安和依旧沉默着挥着锄头。

    “你会没命的,还会遗臭万年。”墨倾城有些着急的说道。

    陈安和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墨倾城一眼,目光平静如水,如一潭碧莲。

    墨倾城仿佛有些生气与陈安和的无动于衷,伸手一把抓住了陈安和胸前的衣襟。

    “你这是·······”陈安和有些意外的说道。

    墨倾城盯着陈安和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李安和,我不管你做什么,但是你记着,你的命是我救的,我不准你死,你听清楚没有?!”

    两人四目相对,过了良久,陈安和开心的轻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墨倾城有些恼怒于陈安和的不正经。

    陈安和摇了摇头,敛住了笑容,看着墨倾城的眼睛极为认真的说道:“我只是觉得,墨姑娘的眼睛,真的很美。”

    听到这话,墨倾城有些微楞在原地,就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松开了抓住陈安和的手,过了片刻,墨倾城看了陈安和一眼,哼了一声,便化作春风,飞向了隔壁的宰相府。

    陈安和仰头看着墨倾城飞走,这他才注意到,天色渐黑。

    “就剩一天了啊。”陈安和叹道,然后继续挖起了洞,现在的洞,已经深入到地下了三丈了,这个距离,就算是修行者来了,也感知不出地下有什么,陈安和盘算着深度够了,现在要在里面挖出一个足够大的空间够人生活,因为他救了紫苑后不知道要何时才能把紫苑转移出京城,要做好长足的准备。

    “不知道他明天会不会来。”陈安和边挥起锄头边说道。

    夜色下,少年在院里不知疲倦的挥着锄头,少女则偷偷摸摸的在屋顶,注视着那少年,随后回到自己的房间,过了一会儿又出来再度看着那少年。

    也许是那少年让少女心神不宁,无法打坐修行,也许是少年察觉了少女的存在。

    天刚刚亮,带来了一阵凉爽的风,陈安和看了看天色,清理着洞口处的泥土,过了不久,他用一块巨大的石头堵上了洞口,然后去厨房熬了一锅粥,煎了两大张鸡蛋饼,还拿出了一叠小菜,摆到了后院的石桌上。

    “今日没有肉了。”陈安和自言自语的说着什么,随后抬头看向屋顶,笑着说道:“不知道墨姑娘喜不喜欢吃粗茶淡饭。”

    墨倾城一跃而下,毫不客气的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也不知道有没有洗漱。

    “洞以挖好,今日你要做什么?”墨倾城边吃边看着陈安和问道。

    陈安和拿起筷子,却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哈欠,他两夜未睡,即使他是修行者,也有些扛不住了,他看了看屋顶,寻找着什么,然后端起了碗喝了口白粥说道:“等待。”

    “等什么?”墨倾城再度问道。

    “等一个人。”陈安和回答道,随后他拿起饼,三两下便吃了下去,然后端起碗,直接一口喝掉了大半碗白粥,让一旁的墨倾城有些目瞪口呆。

    陈安和吃完后,放下碗筷,拿衣袖擦了擦嘴,然后一跃而起,来到了他刚才目光所至的屋顶,顺势坐下,双腿盘起,闭上眼睛,开始打起了坐。

    他在等人,也需要打坐让他快速恢复有些疲倦的精神。

    看到这一幕的墨倾城,有些理解了陈安和的意思,墨倾城端起了碗,也是一口喝掉了所有的粥,少女放下了碗,神情有着一丝不解。

    “怎么你熬的粥也这么好喝呢。”

    午门大街人来人往,但将军府的屋顶始终只有一个少年的身影。

    少女觉得好生没趣,只得在宅子里四处闲逛,但她走到前庭的时候,在一处池塘旁停下了脚步,看着水中的金鱼,入了神。

    日过中午,墨倾城来到那少年的身旁,边思索着什么边说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人是铁饭是钢。”墨倾城露出希冀的眼神望着那个紧闭双眼的少年。

    少年依旧紧闭双眼,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少女的话语。

    “午饭你不吃了?”墨倾城不死心的再度问道,有些喋喋不休。

    但少年依旧沉默。

    “饿死你得了。”墨倾城看着那个毫无反应的少年,噘着嘴气愤的说道,随后转身走向那一边的宰相府。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少女再度出现在将军府的后院,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鱼竿,然后走到了将军府的前庭,走到池塘边上,钓起了鱼。

    墨倾城拿着钓竿,百般无赖的说道:“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疑是·····什么来着?”

    “疑是玉人来。”陈安和闭着眼睛答道。随后陈安和却皱起了眉头,连忙说道:“可这首诗是描述两人夜半约会的诗,不适合现在的场景。而且,池塘里是金鱼,不能吃,”

    “天黑在念不就合适了。”墨倾城有些不服气,她看着池塘里的金鱼说道:“不能吃就不吃呗。”

    少年再次沉默了,日渐西移,午门大街外的人也渐行渐少。

    前庭的少女半托着下巴,倚在椅座上,看起来昏昏欲睡,手中还拿着那个鱼竿,少女身形越来越歪,而少女的手最终也没有托住她的下巴,她一下醒了过来。

    少女睡眼朦胧的看了看手中的鱼竿,然后把鱼竿拿出水面,依旧一无所获。

    “上辈子都是人精。”少女忿忿不平的看了一眼池塘中的金鱼,气愤的说道,然后看向屋顶之上的少年,少年依旧在那里,仿佛像一尊雕像般,从来没有动过,甚至于有一只鸟儿都停在了那少年的头顶。

    少女看了眼已然渐黑的天色,然后丢掉了鱼竿,来到了陈安和的身边,惊走了鸟儿,她看着陈安和说道:“看起来你要等的人不会来了。”

    陈安和睁开了眼睛,看向远处,说道:“今日你若不来,便在没机会了。”

    远处依旧平静如常,没有任何波澜,有的,只是微风。

    “还是你不自信,留不住我们两个人。”陈安和依旧对着远方说话,语气异常的平静,但他知道那人如果听闻了京城的传闻,此刻应当是想杀了自己。

    墨倾城看着远方,握紧了发髻上的玉簪。

    就这么僵持了约莫一个时辰,天已渐入夜色,一道凌厉的、快速的大刀划破长空直直刺向陈安和,陈安和忽然明白了对面那人等待的理由,他在等夜色。

    陈安和意念微动,在他的项链中祭出了剑,但对于那把大刀来说,一切都太慢了,大刀直接来到陈安和面前,然后抵向了陈安和的喉咙。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出现在墨倾城身后,一把抓住了墨倾城的后颈,墨倾城在动弹不得。

    令人惊奇的是,那人做完这一切的动作竟然没用灵力,可能他知道旁边就是有侍卫守卫的宰相府吧。

    墨倾城有些惊奇与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刚想挣扎就听到了陈安和的话语。

    “不要动。”陈安和平静的对墨倾城说道。

    “我需要你的一个解释,还是我根本就看错了人。”蚩冥看着被大刀抵住喉咙的陈安和,沉声问道,现在他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让陈安和去死。

    陈安和咽了口口水,看着蚩冥说道:“那天紫苑师姐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让我以局外人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情,还让我试一试相反的做法,于是我就在想,也许不需要我去找你,而是让你来找我,在局外人的角度,你想救紫苑,但你没有帮手,你可能能信任的人只有我,但你不知道我会不会出卖你,所以你不知道该如何做。而我要做的,就是在给你一个来找我的动机,而这个动机就是你今日听到的那则消息,而且你知道我是紫苑的监察官,无论是从情报的获取还是你内心迫切的需求,都需要来找我,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你没有对紫苑用酷刑?”蚩冥盯着陈安和的眼睛问道。

    陈安和看着蚩冥真诚的说道:“师姐于我有恩,我不会这么做。”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跟那皇帝老儿联合起来骗我?”蚩冥厉声问道。

    “那日,师姐对我说,不被这个世界改变就是改变这个世界的方式,是你告诉她的吧。”陈安和看着蚩冥说道。

    听到这话,蚩冥微微愣了一下神,放开了抓着墨倾城的手,收回了青葵,看着陈安和说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她竟然会把这话都告诉你。”

    “要救紫苑师姐,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陈安和看着蚩冥说道。

    “什么事情?”蚩冥问道。

    “可能······会死。”陈安和有些艰难的说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