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夜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小红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小丫头显然是在等自己回来,结果等得太久,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陈明夜一时有些心疼,自己只顾着向孟姨讨教,倒是将这个小丫头给忽略了,当下便是伸手准备把她抱到床上去。
小红似乎睡得很浅,陈明夜刚把她抱起来,小丫头就醒了。
“唔,”似乎觉得这个怀抱很是熟悉,小红先是颇为惬意地翻了个身,然后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醒了?”陈明夜嗓音温醇,轻声问道。
“咦,小师弟,你回来啦?”小红露出一个开心的笑颜,睫毛弯弯,大眼睛眯成了一道月牙儿。
“怎么在这就睡着了,”陈明夜伸手刮了刮这个小迷糊的琼鼻,笑着问道。
“哼,我在等你嘛,结果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小红瘪了瘪嘴。
陈明夜无奈道:“那算是我的不对,小红今天在房间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啊?”
“异样?”小丫头听到这里,眼睛忽然一亮,歪了歪头想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好像听到外面有好多人的声音。”
陈明夜点了点头,突然又想到了房顶那两个刺客的事,便开口问道:“对了,那些刺客是你击退的吗?”
“刺客?”小红摇了摇头,“我没有出去啊。”
陈明夜微微眯起眼睛,这个答案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看来,孟家作为世家大族,暗中的防护力量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薄弱。
“咦,小师弟,你受伤了,”小迷糊终于揉开了惺忪的睡眼,这才发现了陈明夜胸口的血迹,顿时小脸上浮现出一抹紧张。
陈明夜失笑道:“这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今天还真是多亏了你强塞给我的那颗丹药。”
小红先是很仔细地看了看有血迹的地方,确认了没有什么问题后,才松了口气,一扬脖子得意道:“哼,我这个大师姐是不是很有先见之明。”
“厉害,”陈明夜笑眯眯地冲着小丫头竖了个大拇指,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时间也不早了,你困的话就快去睡觉吧。”
小红听到这里忍不住就打了个哈欠,困意十足的模样,倒还有心情关心他:“小师弟,你不睡吗?”
陈明夜扬了扬手里的书卷道:“你先睡吧,我看个书,一会也就休息了。”
小红揉了揉眼睛:“那好啵。”
陈明夜把她放到床上,小丫头自己盖好了被子,笑眯眯地冲着陈明夜挥了挥手:“我睡啦。”
“做个好梦。”陈明夜替她掖好被角,看她嘴角含笑地闭上了眼睛,这才放轻了脚步,走到桌边缓缓坐了下来。
孟氏给他的这本书明显已经被翻了很多遍,陈明夜翻开扉页,见到了几个苍劲的大字,旧庵梦忆。
陈明夜心中微微吃惊,能写出这种气势笔锋的人物,想来也不简单,却为何题得如此孤零的卷名。
翻看其中,百余篇小记,大抵是随笔文字,记录些平常生活,并无太大风波。
陈明夜回忆孟氏当时的话语,复又念着心底的那些猜测,重将那些文字细细过目。
烛火摇曳,陈明夜凝眸细看,猛然怔住,百篇文字,虽是一人写就,可其中偏偏有诸多矛盾之处。譬如前面写了胃疾,后面便有与友饮酒畅怀而归,又譬如写头痛卧床,下篇便是携子登山。
一人文字,百种生活。
陈明夜翻至末尾,是一篇《湖心看雪》的文章,写得也很简单,以“嘉佑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开篇,以“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结尾,通篇不足二百字,偏偏生出分外慨叹之感。
看至此处,他的心中大抵有了一个猜测,只是此时以他这个身份也不好当面向孟姨询问,便将书卷默默收好,看着眼前的烛火,黯然出神。
翌日天明,小红一觉睡得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美美地从床上坐起来,这才注意到屋里陈明夜早已没了身影。
“唔,小师弟最近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小丫头不开心地嘟囔了一句,门却被“咯吱”一声打了开来。
陈明夜迈步走近了屋子,看到小红醒了,放下手中端着的托盘冲着她笑了笑:“醒了?快去洗漱一下,准备吃点东西。”
“嘻嘻,小师弟你真好!”小红乐呵呵地看着他傻笑一声。
“傻妮子,”陈明夜摇了摇头。
小红继续美滋滋地洗漱去了,陈明夜则是替她打开了窗户,好给房间通通风。
迎面而来便是一阵冷风,陈明夜皱了皱眉,看着窗外的景象,前几日刚过了霜降,这几日一早起来地面往往都是一层白霜,行人皆是长衣长袖,再没半点裸露在外的皮肤。
他回头看了眼只穿着一层薄薄红袍的小丫头,微微又将窗扇掩上,说道:“天冷了,多穿点衣服,别到时候受凉了可有你的罪受。”
“哼,”小红冲着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可爱的鬼脸,“小师弟你是不是傻了,我们修道的都有灵气护体,哪是这点寒气能侵入体内的。”
陈明夜干咳一声:“总归是要注意些的,你一个小孩子,听点大人的话总没错的。”
小红不服气地偷偷瞪了他一眼,倒是没有在说什么。
陈明夜坐在一边感知自己的状态,一夜调息,加上红灵丹的治愈效果,他虽是受了那拳法宗师的一记重击,伤势倒是好得差不多了。
刚才出门去,孟家那边显然已经对屋顶两个黑衣人的身份做了调查,只是短时间内应该还没有什么线索。
一早起来,整个客栈的防护明显都加强了许多,显然是孟家暗中的一些力量干脆不再隐藏,力求在半途上不能出现半点差池。
陈明夜刻意在护卫中感应了一下,期望能看出是否有昨晚那个隐于暗处的武道高手,只是并没有收获。
“小师弟,你吃不吃?”小红洗漱完毕,拿了一块糕点兴致冲冲地跑到了他的面前。
“吃。”陈明夜咧了咧嘴,这一会,倒确实有点饿了。
“张嘴!”小红冲着他舞了舞小手。
陈明夜苦笑了下,然后老老实实地张开了嘴。
小红把糕点放到他嘴边,大眼睛看着他认真嘱咐道:“慢慢吃,先咬一口哦,吃多了会噎着的……”
陈明夜坏笑一下,一口将整块糕点全都吞了下去,牙齿甚至刻意在小丫头娇柔的指头上轻咬了一下。
“呀!”小红吓了一跳,连忙把手指头收了回来,大眼睛无辜地看着陈明夜,“小师弟,你干嘛,你是要吃掉小红吗?”
“……”陈明夜抚了抚额,选择性的忽略过了这个个话题,对着小丫头说道,“行了,多谢小红的投食,小红自己也快去吃吧。”
“嘻嘻,毕竟小红是大师姐,照顾小师弟是应该的嘛,”小红临了冲着他不忘炫耀一下自己大师姐的身份,然后才蹦蹦跳跳地往小食盘过去了。
陈明夜一口咽下嘴里的糕点,一时也觉得有些口干,伸手给自己倒了杯水,一仰头整杯灌了下去。
小红则是笑眯眯地看着他,手里拿着一块小酥,吃得津津有味。
陈明夜无视小丫头的眼神,伸手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刚举杯要喝,房门就被敲响了。
“陈兄,起了吗?”孟澈的声音投过木门传了进来。
陈明夜放下杯子,起身去打开了房门,一眼便看到了门口风度翩翩的孟大公子正微微含笑看着自己,半点没有昨晚受到过惊吓的样子。
“看来孟公子睡得还不错,精神得很,今天一大早就过来找我了。”陈明夜扫了他一眼,倒是没有让开身子请他进屋的意思。
孟澈笑了笑:“昨晚与陈兄一见如故,故而才会多饮了酒,睡得沉了些,陈兄不要见怪。”
陈明夜深深看了他一眼道:“看来孟兄倒是好运,昨晚免了一场惊吓。”
孟澈点了点头,同时向着他微微一拱手道:“刚才我已向母亲请安过了,母亲告诉我说昨日陈兄为我孟家以身试险,我孟澈在此向陈兄郑重道谢,日后若有用得到我孟澈的地方,陈兄请尽管开口。”
陈明夜扫了他一眼道:“哪有这么严重,昨日夫人已经给了我莫大的好处,陈明夜已然感激不尽了?”
“母亲给了陈兄好处?”孟澈微微一愣,然后摇了摇头满脸不信,“我不信,母亲向来是简朴之人,能有什么金银赏赐,陈兄莫要太客气了。”
陈明夜叹了口气:“并非金银之物,不过令堂的赏赐,对我而言,却比金银要贵重得多了。”
孟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陈兄既然如此说了,那孟某也不便多问,不过刚才的话,依然有效,母亲的赏赐是她的事,但我孟澈,也是知恩图报之人。”
陈明夜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你的话我记住了。”
“好,”孟澈认真地看着他,“陈兄,我们一会就要出发了,你把东西稍微收拾收拾,快走的时候会有人来叫你。”
“多谢孟兄提醒。”陈明夜点了点头。
“那我就先不打扰了。”孟澈看了眼他,拱手一礼,转身便干脆走了。
陈明夜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失笑一声:“这小子。”
屋子里面,小红看着他,轻轻喊了一声:“小师弟,怎么啦?”
陈明夜回过头来扫了她一眼:“没啥,稍微准备准备,我们要出发了。”
小红轻轻拍了拍小手,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后开心欢呼了一声:“好!”
这一处客栈位于豫州与司州交汇,来往人流甚众,因此孟家虽说尽着低调办事,众多的随行队伍还是吸引了大量的目光。
复又北行,许是闷得久了,这一次上路的时候,孟澈主动要求骑马,陈明夜想了想决定刚好可以一路谈些京都之事,于是便不顾小红的抗议,将她直接丢在了马车里。
“我也想骑马!”小丫头似乎仍未放弃,掀开了马车的窗帷,对着陈明夜嚷嚷道。
“马车不舒服吗?”陈明夜一脸纳闷。
小红回得斩钉截铁:“不舒服!”
“骑马颠簸得每次你都困得不行,还能比马车好?”陈明夜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有些无奈。
“哼,我说骑马好就是骑马好!”小红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放下了窗帷,把头缩了回去。
“陈兄,你这妹妹倒是委实可爱。”一边的孟澈忍不住笑道。
“还行吧。”离得这么近,跟当面夸有啥区别,陈明夜懒得再纵容那小丫头了。
“哈哈哈,”孟澈哈哈笑道,“我看陈兄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是最宠那小丫头的。”
陈明夜摸了摸鼻子,忍不住想吐槽,你小子少说点不行吗?
“此去京都,以我们目前的速度,约莫两日也就差不多了。”孟澈见他不答话,只好转移了个话题,“不知陈兄在京都可有相识之人?”
陈明夜想了想,摇了摇头:“不曾有亲朋好友在京都,只打算找家客栈方便温习功课便可了。”
孟澈顿时眼睛一亮道:“如此,孟某到有个不情之请。”
“孟兄请讲。”陈明夜哪能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陈兄,我孟家府宅倒仍有许多空房,不如你搬来我们府上,你看空着也是空着,一来方便了你,二来我们住的近也好交流学问,算是方便了我,你看如何?”孟澈看着他说道。
“如此,恐怕太过叨扰。”陈明夜摆了摆手道。
孟澈义正言辞道:“陈兄对我有救命的恩情,这点小事,又哪里算的上叨扰?还望陈兄莫要再推辞,给我孟澈一个面子。”
陈明夜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忍住自己想笑的表情,点了点头:“如此,就先行谢过孟兄了。”
这小子,倒是一如既往的耿直。陈明夜心中有了思量,自己以这样的身份毕竟可以借孟家之便,到时候再见机行事与青玄门人会合即可。
孟澈见他应了下来,顿时喜道:“好,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母亲一直让我多与陈兄交流学习,说起来不怕陈兄笑话,我那帮好友之中,至今能让母亲说出这样话的,也只有一人而已。”说到这里,孟澈的神情不由得又有些黯然下来。
陈明夜闻言,抬头看了看远方,清晨的雾气还没有散尽,三三两两的行人正在匆忙的赶路,路的尽头隐约在一片朦胧里,看不真切。
深秋已尽,时值初冬了啊。
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而又在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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