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溪流中,一条小鱼正快乐地逆流游弋。水并不深,水流柔缓,小鱼看见前面有一条小虫,它迅速游过去,张嘴咬住小虫。不料,小虫却是诱饵,小鱼立刻被一根鱼线钓上来,还在无助地挣扎,跳跃。钓鱼的年轻人笑了笑,将鱼儿从鱼钩上取下,放在旁边的水桶里。他站在山涧的浅水中,再次甩动鱼竿,撒下诱饵。
钓鱼者正是颁奖典礼上那个失利的年轻人,也是百里长风向田教授推荐的科学家——沙若谷。平心而论,他的专业水准丝毫不亚于百里长风,一些细分领域甚至远在百里长风之上,否则百里长风也不可能向田教授推荐他了。
今年的大奖,沙若谷是最大的热门,他也是抱着志在必得的信心去的,还一直以胜利者的姿态地跟大家谦虚,没想到最后却空手而归,让他简直无地自容。
评奖失利后,他就一怒之下来到郊区散心,这已经是第二天了。幸好到了郊区,城里传染病闹得沸沸扬扬,他正好在这里静静心。上午,田教授居然还给自己打电话求助,被他一口回绝。
“颁奖的时候没我的事,救急的时候倒想起我来了,有本事你找百里长风去!”沙若谷恨得咬牙切齿,不由得又想起了颁奖典礼上发生的事。
早在颁奖前一个月,就不断有同行同事向他祝贺,更有消息灵通人士向他透露,大奖早已内定了,不是别人,就是他沙若谷。起初沙若谷还有点不敢相信,但说的人多了,他也就渐渐想当然了。
到了颁奖当天,沙若谷将自己唯一的名牌套装翻了出来,盛装出席。人靠衣装马靠鞍,他立刻觉得自己变了个人,俨然一副上流社会翩翩佳公子的派头,自信心瞬间爆棚,大奖仿佛已是囊中之物。
来到会场,周围的人都向他投以微笑的目光,这更让沙若谷飘飘悠悠飞上了云端。沙若谷向人们回以礼貌的微笑,却难掩内心由衷的得意。
他完全有理由得意,三十出头的年龄,他已经在生物科技商用领域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获得十几项专利,给公司赚取了可观的利润,他自己也成为公司历史上最年轻的首席科学家。他认为,今天这项大奖非他莫属,他也将打破这个奖项历史上最年轻的获奖纪录。
沙若谷一遍遍在心里复习着自己的获奖感言,想象着自己在台上潇洒的发言和台下观众由衷的艳羡。他喜不自胜地面带微笑,但依然提醒自己要保持风度,千万不能得意忘形。
田教授上台以后,更多的人望向沙若谷,大家的眼神中都充溢着羡慕和祝福,认为大奖非他莫属。沙若谷也早已迫不及待,感觉自己的血液已经升到了头顶,心脏似乎要从胸腔跳出来,但他咬牙切齿地绷紧自己的面部肌肉,总算没有笑出声来,表情却显得无比的怪异。
田教授不紧不慢地戴上老花镜,从信封中抽出获奖名单,开始宣读:
“现在我宣布,获得年度杰出科学家的是——”
一串激动人心的鼓点声中,台下的观众紧张地注视着田教授。沙若谷用力按着即将失控的心脏,紧紧盯着台上,完全忘记了呼吸。
他身体前倾,几乎已站了起来,随时准备着上台领奖。
“百里长风!!!”
随着田教授揭晓奖项,台下掌声如雷,沙若谷愣了一下,随即失望地跌回座位,脸上露出自我解嘲的讥讽。伴随着其他观众的节奏,他也轻轻地鼓起掌来。
台上田教授还在跟百里长风连线,百里长风的搞怪回答引起观众阵阵爆笑,沙若谷却没有心思聆听。得知自己没有获奖后,巨大的落差让他简直度秒如年。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遥远了,人们的笑声瓮声瓮气地传来,就像是在对他起哄,大家原本善意的笑脸也变得扭曲如怪物,纷纷围着他冷嘲热讽,就像在说:“凭你,也配?”
沙若谷憋得满脸通红,恨不能钻到地缝里躲起来。他匆匆起身,沿着应急通道溜到了场外。
在门外平静了一下心神,他拿出手机,快速打出一条信息:老同学,祝贺你!
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苍蝇,围着沙若谷转来转去。他烦躁地挥了挥手,在通讯录里找到“百里长风”的名字。将要发出信息时,他却迟疑了。
沙若谷呆呆地瞪着手机,足足犹豫了十五分钟。在这十五分钟里,他脑中运转如飞,快速回顾了自己从小学到博士的种种难忘经历,又想到自己和百里长风同窗十载的点点滴滴。
沙若谷出生在贫困落后的山区,家境潦倒一贫如洗,他依靠社会捐助才得以维持学业,考上大学。
进入大学后沙若谷开始勤工俭学,最多的时候一天打三份工,为了走到今天他比别人多付出了几倍的努力。
他和百里长风的求学轨迹神同步,他们先是大学同学,之后又是同一个导师的研究生。百里长风知道沙若谷家里穷,经常有意无意地提供些物质帮助,每次外出吃饭都特意点完整的菜打包带回来给他。
沙若谷知道他是好意,但总也摆脱不了嗟来之食的感觉,总觉得低人一等,被他瞧不起。在严重的心理失衡影响下,沙若谷在心目中将百里长风定位为纨绔子弟,每次看到他大吃大喝游天玩地,总是在心中暗骂“吃吃吃,早晚吃死你!”,虽然阿Q味十足,但毕竟他的阴暗心理得到了平衡。
博士毕业后,百里长风继续搞科研,而沙若谷为了多赚钱,选择了一家高薪聘请他的生物公司。这在科学界属于误入歧途,但沙若谷实在太需要钱了,他更清楚金钱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他承认百里长风有水平,但还没到不可企及的高度,最多和自己不相上下。沙若谷对他得这个奖固然不甘心,而百里长风竟然把这个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奖不当回事,这简直是对他沙博士的羞辱。
更重要的是,这个大奖对沙若谷意义非凡。无论他赚多少钱,申请多少专利,他始终感觉自己是个外人,无法融入主流的科学圈层。只有得一个权威性的大奖,才能让他在同行面前扬眉吐气,抬起头来。沙若谷甚至想好了得奖后自己的人生规划,因此,失败就让他更加失落。
现在,百里长风得了大奖,还故意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凭什么自己还得低三下四地向他贺喜?
就这样,沙若谷在门外想了很久,到最后,这一切都变成了冲天的怨气。他越想越生气,于是气急败坏地删除了信息,用力撕扯开领带和衣领,一把扯下会议出席证扔在地上,还跳上去踩了个稀烂。只有在这一刻,他才感觉到一丝快意,让他想起小时候在村子里踩臭虫时的解气。
一阵歇斯底里的发泄后,他渐渐收摄起失控的情绪,喘着粗气赌咒发誓:“去他的颁奖礼,去他的评委,去他的百里长风,我沙若谷有朝一日一定要做出惊天动地的大成就,让你们全都追悔莫及!”
身后,颁奖礼的音乐还在继续,沙若谷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扭回身来时,已是一脸冷笑,决绝而去。
他不再迷恋成为什么冉冉升起的科学新星,他要成为另一种强者,他要放弃这个并不珍惜自己的领域,他要另辟蹊径,成为一个让所有人侧目的奇才!
从此,沙若谷就像从名门正派叛师到邪魔外道的高手,在走火入魔的歧途上越走越远。唯一不变的是,他到死都没有放弃与百里长风的敌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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