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刀道:“我知道,要在平日,这种人物我也会躲得远远的,可是如今不同,如今是非常时期,那就该另当别论。”
章鹤仑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赵小刀道:“鹤仑,有没有?”
章鹤仑道:“我不刚说过么,有,能拿箩筐装,怎么没有。”
赵小刀道:“那就提供我一两个。”
章鹤仑道:“赵爷,您真打算……”
赵小刀道:“鹤仑,难道我是说着玩儿的不成。”
章鹤仑道:“赵爷,您可要三思啊。”
赵小刀道:“鹤仑,我做事向来不只三思。”
章鹤仑迟疑了一下道:“赵爷,您可听说过,天桥有七个人物,诨号叫天桥七怪?”
赵小刀道:“没听说过,怎么?”
章鹤仑看了看他道:“赵爷,这天桥七怪,京城里的人背地里管他们叫天桥七害。”
赵小刀道:“是人物,单听这诨名就知道是人物,且说说看,这七个怪在何处,害又在何处?”
章鹤仑道:“赵爷,如今这天桥七害可比当年那三害,南山之虎,长桥之蚊跟周处可厉害得多啊。”
赵小刀道:“南山之虎吃人,长桥之蛟也吃人,周处也无恶不作,难道这天桥七怪也吃人不成?”
章鹤仑道:“真要说起来,吃人还算好的呢。”
赵小刀哦了一声,章鹤仑接着说道:“这七个,每个有每个的一套,天桥一带没人敢惹,连看他们一眼都不敢,大小衙门也头疼,你来了,他走了,你走了,他来了,衙门里派过不少好手,可始终连他们一点衣裳边儿都没碰着,有的能偷,有的能抢,有的动不动就要动刀子,最可恨要算他们那老三,有个诨号叫脂粉花三郎,京城的大姑娘,毁在他手里的不在少数……”
赵小刀双眉一扬,又“哦”了一声。
章鹤仑道:“不过这个人也有一宗长处,他绝不自己动手……”
赵小刀道:“绝不自己动手,什么意思,难道那些大姑娘,都自己愿意不成?”
章鹤仑一点头道:“还真让您说着了,只要是被他看上的,不出三天非让他弄到手不可,而且一个个硬是自愿献身,您说玄不玄,他就有这种本事,就是名门闺秀也不例外。他还有两宗好处,他绝不到外头找去,只找那些天桥的,还有,有主儿的他绝不沾,他说过这么一句话,无主之物,人人可取,要动那有主儿的,那就是贼,也太缺德,不愿落个贼字,也要为下辈子着想……”
赵小刀点了点头道:“这个人还算可取,还不算太缺德。”
章鹤仑道:“可也够瞧的了,京城里的人没有不卑视他,没有不恨他的,可是卑视归卑视恨归恨,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告到官里去,他不在乎,姑娘们是自愿的,而且还一个个都帮他说话,你能拿他怎么样,判他什么罪。”
赵小刀淡然一笑道:“这么个人我得见见。”
章鹤仑刚要再说什么,忽然他抬起了手道:“有话路短,没话路长,您瞧,说着说着天桥就到了。”
赵小刀抬眼一看,可不是么,黑压压的一片,那是棚子,是人头,明亮耀眼,那是一盏一盏的灯光,再听听刮耳,那是震天的锣鼓,撼心的吆喝。
卖膏药、练把式的,走江湖卖解的、说书的、说相声的、唱大鼓的……五花八门,三教九流应有尽有,全了。
赵小刀摇头笑道:“人言天桥卧虎藏龙,这么看来,应该不虚。”
章鹤仑道:“想先看看什么?是挨个儿看,还是挑着看?”
赵小刀道:“那七怪在什么地方?”
章鹤仑遭:“赵爷,那七个,可遇而不可求。”
赵小刀道:“这么说今儿个他们不一定在天桥?”
章鹤仑道:“是的,赵爷,一个月里他们在这儿的日子不多。”
赵小刀道:“这么说我今儿晚上得碰碰运气了,走,咱们往里去。”迈步往里行走。
章鹤仑紧跨一步跟了上去。
走没多久,章鹤仑左顾右盼间,忽然扯了赵小刀一下,低低说道:“赵爷,咱们碰上了。”
赵小刀精神微微一振,道:“在哪儿?”随话抬眼四下望去。
章鹤仑嘴往左边呶咧了—下道:“那儿哪,赵爷,您瞧,那个卖烧羊肉的摊儿上……”
赵小刀把眼往左转去,果然,离他两个站立处近十丈远近处,一排十几个推车的小摊儿,摊儿上两盏灯好亮,热气直冒,每个摊儿前摆着几张小方桌,几把圆凳儿,凳子上都坐满了。
只有一个摊儿,摊前冷清没生意,那儿卖的烧羊肉,偌大一个摊儿,方桌四五张,只有一个大人。
那汉子坐在靠摊儿的一张方桌上,左腿抬得高高的,脚踩在一把圆凳儿上,正自斟自饮喝他的。
站在这儿看,只能看见那汉子的侧面,赵小刀眼力好,看得很清楚,上身是一件皮袄,下身是一条皮裤,脚上硬是鹿皮软靴,腰里扎条皮带,头上仰扣着一顶三块瓦,打扮像那白山黑水间的胡子。
人嘛,四十来岁年纪,瘦瘦的,一脸长短不一的胡子,就跟赵小刀初见老黑一样,这人可没老黑那么魁伟那么高,也不及老黑那么壮,貌不惊人,边幅不修个人。
这么个能在天桥称害,必然有他的道理在。
只听章鹤仑道:“您瞧,他大爷往摊儿前一坐,谁还敢往这个摊儿上去,人家的生意别做了,他大爷要是一高兴多坐会儿,那卖烧羊肉的今儿个这烧羊肉就自己吃了。”
赵小刀道:“好威风、好神气,他是……”
章鹤仑道:“七怪的老大,姓雷,天桥这一带都管他叫雷胡子,两把解腕刀从不离身,动不动就要斗狠,动不动就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两把刀在他手里施得神绝。”
赵小刀哦的一声道:“他也惯用小刀?”
章鹤仑道:“对了,您不也惯用小刀么?”
赵小刀道:“保不定待会儿得比划比划……”
章鹤仑吃了一惊,忙道:“赵爷,您当真……”
赵小刀笑笑说道:“我要是真把他比下去,不正大快人心么?”
章鹤仑道:“话是不错,可是他们是七个……”
赵小刀道:“对了,我正要问你,怎么只见这一个,不见那六个?”
章鹤仑道:“这七个向来焦孟不离,成一条线儿串着做的,只要一个在这一带露面儿,那六个也就准在,您瞧着好了,待会儿咱们准会陆续的碰见那六个。”
赵小刀道:“你在附近随便逛逛,别走远了,我过去瞧瞧去。”话落,迈步就走。
章鹤仑一急,伸手就抓,一把没抓着,他忙叫道:“赵爷,赵爷……”
赵小刀充耳不闻走他的,章鹤仑真急了,放步赶了过去,赵小刀突然停了步,道:“鹤仑,我这是为如意镖局,难道你不为如意镖局?”
章鹤仑道:“赵爷,只为如意镖局,水里火里我先去……”
赵小刀道:“这不就是了么,那你还拦我干什么!”
章鹤仑道:“赵爷,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有七个……”
赵小刀道:“我知道,我自信还应付得了,再说我是为充实如意镖局的实力,又不是来找他七个拼斗的,怕什么,听我的,附近逛逛去,我没叫你别过来,去吧。”
章鹤仑一双眉皱得好紧,迟疑了半天他才欠身答应了一声。
赵小刀笑了一声:“这才是。”迈步又往前行去。
赵小刀脚下快,转眼间已到那卖烧羊肉的摊儿前,那么多桌子他不坐,单挑上了雷胡子坐的那张桌子,一迈腿在雷胡子右边那圆凳子上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