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赵元亨在见过妙音后如愿以偿了也就乖乖吃饭了,没想到次日一早黄芪叫他起床的时候人早就冷了。
赵元亨自缢而亡了,用的是腰间那把佩剑。
那佩剑短小精悍,是用上好的青铜铸造而成,是一把魏晋南北朝时留下来的古剑。
这把古剑是赵元亨过十三岁生辰时今上所赐,既是生辰礼亦是出宫开府礼。
赵元亨自幼习武,十八般兵器里头他唯独对剑情有独钟,更喜好收藏古剑。
因知其喜好,故此今上才把自己珍藏多年的一把魏晋古剑赐给了赵元亨。
自此后赵元亨就将这把父皇所赐的魏晋古剑随身佩戴,视若珍宝。
他用自己最真爱的那把古剑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黄芪在赵元亨的尸体旁边发现了两份遗书,其中一封是用鲜血写成的,很简单,就只有几个字——娉婷,此生别,来生见!
第二份遗书则是写给今上的,完全是按照奏疏的格式写成。
黄芪不敢怠慢,把第二封遗书交给了负责看管赵元亨的头儿。
今上是在散朝后知晓了赵元亨的死讯,接着他就看到了放在御前的那份奏疏,亦是赵元亨的遗言。
奏疏里赵元亨除了请罪外就是拜托今上许胡心语与之和离再嫁,还自己几位无生养的妾室自由身,善待怀有身孕的如夫人周青莲以及女儿赵言欢。
赵元亨再三恳求官家恩典,把女儿言欢交给康王抚养。
赵元亨是要用自己一条命换自己妻妾和女儿的自由。
他知道今上慈悲,仁厚,必会恩准。
今上怎么也没想到赵元亨会走极端,他以为自己依了他的意思,让他见着妙音也就无事了。
始终今上都没有想过要赵元亨死,既包含了他对赵元亨的那份不忍,还有就是他要用时间来折磨赵元亨,如此好发泄自己的心头之恨,堂堂大宋天子竟然替老臣家养了二十一年的儿子,差一点就把老祖宗留下的江山拱手相让了,虽然陈玲和陈天雄相继已死,陈家其他人也充军的充军,没入官奴的没入官奴,但今上终究还是意难平。
他就是要把赵元亨囚禁起来,让他当一辈子犯人,让他的孩子也继续当犯人。
赵元亨就这么死了,这让今上心头怒恨交织。
看押赵元亨的那帮子人接着就被惩处,贴身服侍赵元亨的黄芪同样也被处置了。
至于赵元亨的尸身在晾了三日后才入土为安,那个时候尸身已经微微有些腐烂,那张俊朗的脸被驱虫啃咬的不像话。
与此同时妙音也知晓了赵元亨留下的两份遗书的内容,特别是其中那份关于自己的。
此生别,来生见!
妙音清楚自己与赵元亨的所有恩恩怨怨已然一笔勾销,来生来世第一最好不相见。
同赵元亨的两世纠缠,爱也好,恨也好都让妙音苦不堪言,若赵元亨是自己命里的劫数,已然两世足够了!
是日,荣平郡主带着女儿秦千寻来看妙音。
彼此寒暄后妙音让小丫头领着秦千寻下去玩儿,然后她与荣平郡主在亭子里头吃茶。
“娉婷,我是受母亲之托来求你的,求你去皇后娘娘面前替心语求个情,胡心语才这么年轻,她不该这样下去。我知道心语一直处处针对你,她不懂事,我替她跟你赔不是。不管怎样这次你一定要帮帮她。”荣平郡主虽然与胡心语也有过那样的争执,姐妹之情也一度变得很微妙,不过她们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
荣平郡主知道若妙音肯替胡心语去皇后面前求个情,那很快胡心语就能获得自由身。
面对荣平郡主的恳求妙音没有马上表态,她单手拖着桃花腮再三思量后道;“据我所知赵元亨在写给父皇的那道陈情表里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想来很快父皇就会允许胡心语跟赵元亨彻底和离,表嫂也无需多跑这一趟。父皇很在意长公主,爱屋及乌,他肯定不忍心看到胡心语年纪轻轻就这么守着。”
虽然赵元亨已死,但是官方不判胡心语与之和离的话她就是罪人赵元亨的遗孀,会继续被圈禁,大好年华自然也就就此给虚度了。
一旦官方判了胡心语跟赵元亨和离,那她就只是荣安郡主,自然就能重新开始。
荣平郡主知道妙音没有搪塞自己,可她还是有些担心;“不知怎得官家对我母亲不似从前了,若是过去母亲完全可以亲自去御前求官家给心语一个恩典了。娉婷,你知道官家为何对母亲不似从前了吗?”
“君心似海这个我怎会知晓呢。不过表嫂也别担心,父皇速来重视手足之情,相信一切会慢慢好起来的。”关于长公主因何失宠妙音心知肚明,然而事关重大她自是不能与荣平郡主言明的。
长公主能有今日是她咎由自取,若因此连累了自己的儿女失了圣心更是怨不得旁人。
中秋前一天宫里头传出消息来,许胡心语和罪人赵元亨和离,恢复其荣安郡主身份,不日搬回郡主府去住。
另外赵元亨唯一的女儿赵言欢也被送到了康王府里,由康王夫妇来抚养,恢复其之前受父亲连累被剥夺的永嘉郡主的身份。
至于赵元亨其他的妾室,无生养的则被没入官奴,其中包括永嘉郡主的亲生母亲点翠,怀有身孕的周青莲则被赐一碗烈性堕胎药。
药下肚很快成型的男婴就被打了下来。
永嘉郡主成了康王夫妇的女儿,周青莲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如此赵元亨这一脉的血脉也就彻底断了。
周青莲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其父并没有参与之前赵元亨的谋大逆,故此没有被连累。
堕胎后的周青莲许她回家再嫁。
周青莲从亲王的如夫人到罪人之妾,然后重新恢复成县丞千金的身份,算是一切回到了原点。
往年中秋都是热闹闹闹的,然而今年中秋今上心情不佳,故此宫宴就取消了。
中秋当日几位皇子皇子妃及陈国公主陆续入宫给帝后请安,然后就回了他们各自母妃宫里头去。
端王夫妇仍然是带着两个小郎君和嫡出的含笑郡主入宫来。
宸妃见了孙子孙女自然欢喜。
跟小兄妹三个玩儿了会宸妃就让宫女内侍把他们带下去吃月饼。
殿内没有闲杂人等后宸妃才敛容正色起来;“皇儿,虽然陈玲母子已除,但你也别大意了,据我所知官家对你依然很不满意。”
端王道;“母妃的意思儿子明白,不管父皇对儿子是否满意,儿子的太子之位亦是十拿九稳了。”
宸妃道;“话虽如此,但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没有到最后一刻一切仍有变数,淑妃母子过去咱们还真的是低估了,这次带兵平叛赵元佑可是身先士卒,表现是甚好。你父皇虽然没有怎么奖赏赵元佑,然是后皇后的两个姐夫都得到了升迁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二人既是皇后的姐夫,同样也是林妙音的父亲和姨夫。”
“母妃的意思儿子都明白,您莫担心,儿子有数,眼下既然老三跟儿子还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那儿子与他自然保持关系,不过儿子会找合适的机会——”余下的话端王没有说出口,而眼睛里投射出来的杀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哪怕没有这个眼神宸妃也明白儿子那没有说出来的那半截话的意思,她略略沉吟后压低了声音道;“你既然有自己的主张那就好,不过行事一定要小心谨慎,赵元佑比寿王更不好对付。”
端王颔首道;“儿子知晓。”
旋即,宸妃就把话题扯到富嫣然的肚子上;“嫣然,你若是能生个嫡子出来那就最好不过了,太医你都看过了我觉得这还不够,当从民间寻一些厉害的大夫看看,这民间有不少大夫不比太医院的差,他们不过是不愿意进入太医院被束缚罢了。”
富嫣然忙应和道;“儿媳会按母妃的意思去寻一些民间大夫给瞧瞧的,若儿媳真的肚子不争气了,那就把宗昌抱过来养,那孩子聪明俊秀,深得父皇和母后的偏爱。“
宸妃道;“难得你如此大度,既是如此,那若过个一年半载的你还无生养那就把宗昌养在你膝下。”
富嫣然自然希望自己能生出嫡子来,可孩子得看上天缘分,当初她在生女儿时亏损了元气,伤了身子,太医说往后很难再有孕了,她是不甘心的。
这一两年内富嫣然没少吃药调养,端王为了有个嫡子哪怕不喜欢这个王妃却还是要多幸富嫣然,一直没有个好结果他也就有些灰心了。
在美女如云的端王府身为王妃的富嫣然姿色平平,全靠那一身正红的衣裳来撑场面。
端王也承认富嫣然虽然容貌平平,但她却是温柔端慧,持家有道,她是个让我无可挑剔的好妻子,称职的端王妃。
淑妃的清宁宫里头。
三岁的小七皇子正指着被母亲淑妃抱着的小石头喊弟弟。
妙音禁不住笑着摸了摸七皇子的小脑袋瓜子跟他更正道;“小七,那不是你的弟弟,是你的侄儿,亲侄儿,你是叔叔,是大辈分,小石头现在还小,等他大一些了他是要给你磕头的。”
“他真的能给我磕头吗?”小七皇子眨着乌溜溜的墨玉眼睛奶声奶气的问,小家伙似乎对别人给自己磕头很感兴趣。
妙音笑着说是真的,小石头大一些了你让他给你磕头。
“可我很想个弟弟,不想要给我磕头的侄子。”小七皇子可怜兮兮道。
妙音道;“你有妹妹啊,两个妹妹呢,都可漂亮了,跟小粉团子似的,特别是小妹妹更是可爱,等下嫂嫂陪你去看小妹妹好不好?”
小七皇子乖乖的应了好。
赵元佑看到妙音对小七皇子这般温柔耐心他禁不住吃醋起来,连忙把小七皇子拽到自己身边不许他再跟妙音玩儿。
淑妃抱了小石头一会儿觉得累了就教给了乳母,乳母抱着小石头暂且被安置到了偏殿。
小七皇子看到小石头走了他也屁颠屁颠的跟了去。
“趁着太医院大清洗,要多安排一些可用的人进去。”李淑妃道。
太医院院政黄灿跟谋大逆的陈玲母子相互勾结,顺藤摸瓜的往下查可是摸出来不少人。
太医院等于是来了一次大清洗,如此就得需要同时补充一批太医进去,而没有受到波及的太医,比较有资历的也在这次大浪淘沙后就能得到重用。
赵元佑放下端起的茶盏后道;“儿子早已开始谋划了,儿子不能保证整个太医院都是咱们的人,但也能保证有一半以上为我所用。”
淑妃见赵元佑早有打算她也就不再就此事多言了;“短时间内官家必会相当忌惮立储之事,我儿已经露了锋芒,那么接下来当继续掩藏锋芒,以守为攻。端王既知道你绝非他想的那般,必会对你生了猜忌,那么你们夫妻当更加小心,切不可给端王可乘之机。”
赵元佑忙道;“母妃放心,儿子心中有数。母妃能否给儿子一个准话,父皇的龙体?”
淑妃认真思量后才回答赵元佑的疑问,关系重大,她的声音也随之比适才低沉了甚多;“官家原本就有轻微的心疾,加之长年累月的为国事烦忧心经接连亏损,若他能保持平和,不躁不怒,不悲不喜的话十年八在有可能,若不然的话顶多三年五载也就大限至了。我已经精心调制了归元丸给官家妇用,但愿能延缓官家的大限。”
得知今上寿命不久长赵元佑无丝毫心痛,惋惜的;“儿子知晓了,母妃当尽力守护父皇龙体。”
今上还能多活几年妙音已经求之不得了,毕竟前世这个时候父皇已经不在了。
她对今上是颇有感情的,于公于私她都希望父皇能延年益寿。
与天下百姓而言今上是一位宽厚仁德的好皇帝,自他亲政以来天下安澜,政治清明,朝里朝外人才济济,君如如云。
开封城的茶楼酒肆,商户买卖比先皇真宗时多了数十倍。
整个开封亦是一片繁花似锦,盛况空前,得如此盛世虽不完全归公于今上,若无这样一位为国为民,宽厚仁慈的君上,朝堂之上,皇城之外难见如此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