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统说的没错,颜良正是在等待,等待轲比能的到来,也等待阎柔集结更多的兵力对他反击。
他并不怕这些胡儿人多,而唯恐他们人太少。
若是这些胡骑察觉苗头不对逃逸开去再与他打游击,他即便是兵力再多一倍也无济于事,因为北方的草原实在是太辽阔了。
远有汉武时代,数次派大军深入草原讨伐匈奴,大都无甚收获。
近有灵帝时期,三路大军各出万骑进剿鲜卑,却落得个大败亏输的下场。
以颜良目前这点兵马,绝对不会深入草原进入游牧民族的主场。
与其这样,不如暂时示敌以弱,将自己当做靶子,引胡人来攻。
只消寻到一个机会,彻底打痛阎柔与鲜卑人,便可以保证一段时间的太平,他也就能抽出手做些其他事。
在夜袭马城的第三天后,轲比能派出的使者便匆匆而来,从他的速度来看,轲比能对这个弟弟还是颇为关心,这也让颜良心里更多了几分讨价还价的本钱。
轲比能的使者来意很简单,一方面告知颜良他应约来到了,另一方面是来询问赎买的价格。
正式交易前,大家都要派小弟先讨价还价一番,待谈得差不多了,才由大佬出场走个形式,这也是避免当场开撕。
颜良直接派了牛二前去接待,对于赎买俘虏的价格则是狮子大开口,吓得轲比能的使者差点破口大骂。
“一个青壮两匹良马,或四头牛,或二十只羊,马只要六尺五寸以上的战马,矮小的不要。”
那使者终究是考虑被对方拿了大批人质,还有苴罗侯在手不敢当场发作,只是气呼呼地道:“这太多了,拿不出来。”
牛二猾得很,说道:“我听闻中部鲜卑属地辽阔,皆是水草丰美之地,岂会连这些牲畜都拿不出?莫非是你们不想赎买俘虏?”
使者道:“自然是想要赎买,不过这个价格太高了,若是给了你们,今后部族吃什么喝什么,轲比能大人万万不会答应。”
牛二道:“那你们愿意出多少?”
使者道:“一个俘虏可以出两只羊,这已经不少了。”
牛二心想你直接还到十分之一,也是够狠,他便也不讨价还价了,直接说道:“人人都说轲比能大人兄弟深,原来也不过是谣传而已,看来轲比能大人是打算借我主之手除了亲弟弟苴罗侯,好霸占弟弟的妻子和草场吧?你回去告诉轲比能大人,便说我主愿意帮这个忙,就不与他计较好处了。”
使者闻言大骇道:“你说什么?轲比能大人绝无此意,他与苴罗侯大人感最好,怎会见死不救。”
牛二道:“汝等这个价格,明显是不打算赎买俘虏了,岂不是借刀杀人之计?”
使者道:“这不是你们汉人说的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么?”
牛二笑道:“看来你还懂汉人的道理,那你就回去告诉轲比能,一个俘虏一匹马或是两头牛、十只羊。”
使者恳求道:“这个价格还是太高了,若是答应了你们,族中许多户人家就难以过下去了。”
牛二却道:“少哭穷了,这都是我主不愿多杀伤,不然按照汝等南下劫掠财货,每个人都当五马分尸挫骨扬灰!若是轲比能嫌价格还高,且让他亲自来向将军求恳吧!”
撂下话后,牛二就不与他多啰嗦,直接把使者送出了营帐。
当然,送使者出去的时候,肯定会经过不少正披甲执锐接受训练的兵马,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一番。
使者匆匆返回马城以北二十里外的营帐,将汉人的条件报说给了轲比能。
轲比能一听,一个青壮俘虏交换一匹马或是两头牛、十只羊,代价绝对不低。
不过对于家中父兄子弟被俘的人家,想必还是愿意出这个赎金,毕竟失去一个青壮的代价,可能就代表一个家庭的破落。
不过他想起阎柔派来的使者后,也生出了些别样心思,是否可以联合阎柔打败汉人,抢回俘虏?
这样既可以省下大批的牲畜,说不定还能因此抢掠到些收获来。
他问道:“你去时看到马城有多少汉人?能不能战?”
使者道:“具体没看到有多少,不过城头防备十分森严,城外也有不少骑兵驰骋,那些骑兵的甲胄光亮,手里的矛又细又长,就连战马前也披了当,一看就不好对付。”
轲比能闻言又有所犹豫,对啊,能一战击溃数千部族兵的哪里是好对付的,且弟弟还在他手里,若是汉人恼羞成怒杀了弟弟,自己怎么对老母亲交代。
想起弟弟,轲比能又问道:“那汉人有说苴罗侯还有部族豪长的赎金么?”
使者愣了一愣,答道:“这……他没说,我也忘了问。只说若是大人觉得价格高,可以亲自去恳求。”
轲比能冷哼道:“我正是要去会一会这个颜良,你且再跑一趟,约他明天太阳升到最高之时城外十里相见。”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刚亮没多久,还没出发的轲比能却先遇到了前来送货的阎志。
阎志带了数十头牛,两百多只羊,还有数百袋粮食来,算是一笔不小的慰问金。
不过轲比能收下了东西却连见都不愿见阎志一面,只推说这些牛羊粮食太少了,让他再去弄些过来。
阎志没见到轲比能自然满心不甘愿,不肯就去。
轲比能把他丢在了一个营帐里,让手下亲信把阎志同行的人尽数看了起来,然后就带着一些精骑南下赴约。
正午时分,轲比能率先到了约定的地点,正当他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突然间从马城方向驰来一彪人马。
这股兵马各个披着甲,戴着胄,手中持着清一色精铁长槊,排成整整齐齐的锋矢阵型前进,虽只看上去也只有数百骑,但气势端的惊人,扬起了大股烟尘。
鲜卑人虽然也擅长骑战,但多是骑游斗战术,若非已经占据了上风,鲜少会纵马冲锋来个你死我活的白刃战。
而且,这些鲜卑部族兵打仗多是凭借多年游牧骑战的本能,根本就没什么统一的战法可言,且若是要让他们排列出如此整齐的队列更是想都不要想。
那些队形散漫的部族骑兵见来人气势汹汹,不免为之胆怯,有些人更牢牢攥住缰绳,一看形势不妙便准备撤退。
轲比能倒还镇定一些,他虽然也为对方的军容所震动,但知道在开阔的平原之上,对方这数百骑即便是要冲过来,他们也有足够的空间和时间可以躲避。
更何况,汉人素来守礼,说好是谈判交换俘虏,应当不会做不宣而战的事。
果不其然,对面的骑兵在进入一里范围内便开始减速,当来到约莫两百步时彻底停了下来,依旧是按照先前的锋矢阵型排列。
轲比能看到对面的骑兵说停就停,整支队伍气势肃然,丝毫不显散乱,不免心里暗赞道:“这便是范先生所言的令行止么?看上去的确不错。”
当双方的属下先行交涉,最终商定颜良与轲比能各自带十名扈从到阵中相见。
轲比能在出阵之前,手下亲信提议道:“大人,要不要趁着对方主帅出来相见之时趁机捕拿,然后拿来交换俘虏?”
轲比能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对面严整的阵势道:“我听闻颜良乃袁绍手下最为勇猛的大将,怕是不易捕拿,还是勿要多事了。”
而在另一边,好似商量好了一般,牛大也蠢蠢动地建议道:“将军,要不要趁机拿下贼酋,顺势再抓他几千个胡虏?”
颜良摇摇头道:“胡虏素来警觉,若想要现场捕拿,恐不容易。”
牛大又道:“那要不我安排神手,用大黄弩杀了贼酋,敌人势必大乱,再乘势冲杀,可获全功也!”
牛大的这个提议倒是让颜良颇为心动,二者相会的地方在中间,也就是百步距离。
这个距离对于普通弓弩或许稍嫌远了些,但对于大黄弩而言正是有效程之内,且他手下的神手技艺不凡,个把胡虏应当难度不大。
不过他还是强压住了这个颇为心动的提议,虽然在他的印象里轲比能时叛时降首鼠两端,绝非什么善类,但若是今天趁机杀了他会发生什么后果呢?
只会彻底惹怒了中部鲜卑,把中部鲜卑往阎柔那边推,阎柔肯定会顺势召合中部鲜卑与自己无休无止地缠战。
且死了一个轲比能,鲜卑族就会没落么?
不会!
死了轲比能,还有步度根,还有扶罗韩,还有泄归泥,素利,弥加等豪长。
想要彻底解决游牧民族之患,绝非杀死一两个豪长就可以做到。
所以颜良还是决定维持原先的计划,利用俘虏引未必轲比能为自己所用,来解决这一次乱事。
不过俗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对牛大吩咐道:“你安排神手持弩戒备,若胡虏有所异动便后发制人,若胡虏老老实实的,便不要轻举妄动。”
牛大应诺了一声,兴致勃勃地前去准备,颜良却摇摇头,带着韩高等几个扈从上前。
二十来骑相向缓行,来到十余步外时同时止住了脚步。
颜良就近一看,对面这个胡虏高体壮威猛不凡,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炯炯有神,果然是个人物。
他笑道:“久闻轲比能大人虽然出鲜卑支族,然能在众大宗豪长里出类拔萃占有一席之地,今一见果然不凡。”
轲比能虽然相貌粗鲁,但见颜良出言客,也在马背上学着汉人的礼仪做了个揖道:“我亦久仰颜将军大名,听闻将军去年在中原大显手,天下皆知,今一见将军手下兵强马壮气势肃然,便知绝非虚传。”
客过后,颜良却面色一肃道:“敢问轲比能大人,我汉家与鲜卑虽小有龃龉,但互相之间通商往来,互通有无,百姓皆可安居乐业,不知为何要带人前来劫掠破坏,使得我汉家边郡百姓苦不堪言,难道鲜卑族中皆存豺狼虎豹之心,不知悲天悯人么?”
轲比能雅好汉人习俗,平里也多听汉人士人如范方等人讲古说史。
他虽然知道劫掠之事有违汉人道义,但也不可能为了这不能吃饱饭的道义绝各个部族去劫掠,不然的话他这个鲜卑大人定会众叛亲离。
不过面对颜良的质问,他却顾左右而言他道:“此番乃护乌桓校尉阎柔邀我等南下,其亦是汉人,故而非是我等鲜卑人之过也。”
颜良立刻打断道:“汝当有是非判断,岂能听人怂恿便不知善恶?”
轲比能被训斥了一通后面色尴尬,想要反驳却不知如何说起。
当然,颜良此来也不是为了教轲比能如何做人的,他装模作样了一番后就说道:“当然,我汉人的礼义中有言‘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眼下就有一个悔过的机会,不知轲比能大人愿不愿意把握了。”
轲比能心想今天不是来商谈赎买俘虏的么,怎么就变成悔过了,不过形势比人强,自己弟弟还在对方手里,便只能耐着子道:“愿闻其详。”
颜良道:“你也知,阎柔此人恬不知耻,勾结外乱同族,更有东部鲜卑仍执迷不悟,甘为帮凶。我正带兵击溃彼辈,若轲比能大人愿意出手相助,便也算是稍抵前罪了。”
轲比能算是明白过来了,这是要让自己反戈一击,对阎柔和东部鲜卑下手啊。
虽然在鲜卑人的习俗里,前一刻是朋友后一刻就是敌人的况屡见不鲜,让他反过头来对阎柔与东部鲜卑举刀并无什么心理负担。
不过他与阎柔等人交道打得也不少,知道都不是好相与的,自不愿为了什么毫无意义的悔改赎罪凭白多几个强敌。
轲比能说道:“颜将军能征惯战,不料言辞也如此锋利,却不知若我带人对阎柔下手,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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