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点起了灯烛,颜良就着烛光看了下漏壶,发现不过才是寅时,距离天亮还早。
他心道张燕倒是挑了个好时候,一旦发觉事不可为就趁夜突围。
至于高幹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颜良用脚趾来猜都猜得到,这厮什么时候不来,偏偏今天急行军,而当天夜里黑山贼就从他的方向突围。
刚刚听闻消息的时候,颜良真有一股立刻发兵连黑山贼带并州兵一并端了的想法。
不过颜良也不是夏侯衡这等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在帐中来回走了两步便平复下了绪。
前方的况还不明了,黑山贼究竟逃走了多少也不清楚,高幹接下来又会如何表演,一切都存在未知之数。
更何况,打狗还须看主人,袁大将军还没死的时候,与高幹彻底翻脸显然违反了韬光养晦的策略。
不过,既然高幹做得初一,那就别怪自己做得十五。
“击聚将鼓,通知各将校幕僚前来大帐议事,让各营士卒立刻醒来,伙头提前造饭。”
随着大帐外的聚将鼓连声擂起,周边各营将校俱都匆匆赶来,而士卒也在军吏的指挥下提前醒来,做新一天的战斗准备。
众将校幕僚来到大帐时,发现端坐主位的颜良面色严肃,俱都心下惴惴,不知这突然聚将所为何事。
有些个消息灵通些的已经知晓虎头山后小道之事,不过也没人敢在这时候交头接耳。
三通鼓毕,颜良见人都到齐了,说道:“隗冉遣人来报,丑时,黑山贼从后山小道摸下,人数约三至四千,突破了守夜斥候的阻拦向西而去,隗冉已经带着骑兵前往追击。”
从颜良处确认了这个消息后,众将顿时如揭开了锅,纷纷请命道:“将军,末将愿往协助隗司马追击贼人。”
在一片请战声中,也有别他的声音。
辛儒道:“将军,虎头山西侧现今为并州兵驻扎营地,不知并州兵是何反应?”
颜良嘴角一扯道:“并州兵据营自守,巍然不动!”
众人听闻此言,顿时如炸了窝,把并州兵连带黑山贼一块儿骂了起来。
其中骂得最响亮的是上艾营督昌琦,他说道:“好贼子!这并州人定与黑山贼沆瀣一气,居然坐视贼人逃逸。将军,不若我带兵去把并州兵先行端了。”
众将多是支持昌琦的动议,但辛儒却道:“昌营督先勿要动气,深夜之中况不明,并州兵畏敌不出也属常理,倒是不可以此事由起争端。”
昌琦久在上艾,与辛儒并不熟,并不买账,只说道:“我就是觉得并州人有鬼!岂有如此巧合之事!军谋掾莫非是怕并州人不成?”
沮辉见上司被奚落,站出来道:“若是营督对并州人生疑,不妨遣人质问,万不可兴无名之师,此非惧怕,乃正理也!”
昌琦道:“哼!问能问出个啥子来,不过扯淡罢了。”
见两方意见不一争论频频,颜良挥手制止道:“兵不可无名而出,不过贼人突然下山,若是友军有什么伤损,那也不是美事,我等自当好好照应一二。”
昌琦立刻不满道:“不怪罪也就罢了,还要照应,是何道理?”
颜良瞪了他一眼,阻止了他继续大放厥词,继续说道:“德升,你带本部兵马前往,陈兵在并州兵大营东南两面,看住虎头山后山小道,莫要让贼人惊扰了友军。”
“元亨兄,也劳烦你带本部兵马,去帮着守住并州兵大营西北两面,与赵国郡兵互为呼应。”
“若是并州友军要出营,二位当以外边不安全为名义劝他们回去,可曾明白?”
仇升当先答道:“末将遵命,自当护好并州友军周全!”
理论上而言,仇升与陶升二人都不算是颜良的下属,不过陶升也十分知趣地跟着说道:“末将明白,必不让并州友军轻易涉险。”
颜良如此有艺术地吩咐,饶是昌琦再蠢,也听出了味道来,咧嘴笑道:“嘿嘿嘿,将军这安排好,自当照顾照顾友军,不若换我去吧?”
颜良哪里会让昌琦这憨货去搞事,仇升、陶升二人都知分寸,且二人一属赵相夔手下,一属袁绍安排的私人,即便高幹向袁绍告状,颜良也可以有理由推脱。
颜良道:“为人把门之事你也有兴趣?难道一会攻打飞燕寨你便不参与了?”
昌琦立刻转而道:“对!把门之事非我昌琦所长,将军还是派我攻寨为好!”
后山小道狭窄难行,飞燕寨中的数千兵马绝对不可能尽数逃走,而如今贼人有一部分逃脱后,其余的部众定然军心涣散士气低迷,正是攻打的良机。
颜良道:“既然黑山贼有所动作,那今天的攻势也当提前发动,破寨杀贼,当在今。”
“牛大,你立刻整兵,让士卒略进些饭食,待天边第一道曙光出现,便开始攻寨!”
牛大摩拳擦掌地应道:“唯!”
“颜枚,仲栋,各按原序列,由于赵国郡兵另有他任,第三阵改由昌琦率领北路军步卒补上,若四阵轮番攻过,飞燕寨尚且未下,便再重新轮过,直到攻下为止!”
众将闻言俱都一凛,大声应诺。
“赵霄、公孙寿,你二人各率一屯骑卒,前去支援隗冉,事了后暂时听其调度,告诉隗冉,追不上也无事,莫要躁进,以免折损太甚。”
赵霄与公孙寿二人投附颜良后,因为他们各带了一些精于骑战的骑士,便被归于元氏本营下担任骑兵屯长。
二人曾在黑山待过,熟悉道路,派他们去协助隗冉追击逃贼倒也人尽其用,所以颜良才把两个本无资格参与会议的屯长喊来。
军议过后,众将各自行动起来,整个讨逆营营区一下子便闹了起来。
尤其是仇升的赵国郡兵与仇升常山屯兵,还有赵霄、公孙寿的骑卒更是率先开动,往虎头山西北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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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一夜未睡的张燕正在飞燕寨寨墙上往下观望。
他虽料到张临从后山突围,肯定会被常山人发现,但也没料到他们刚下山不久,就与常山人发生了冲突。
不过张燕也不是很担心后山的况,他已经知道后山的常山人让出了驻营地点给高幹,而高幹是不会出兵拦截的。
待远处的常山人发现了异样,张临他们应该已经跑出一段距离,钻进茫茫黑山之中。
张燕所担心的乃是正面山脚下的敌人。
他既担心颜良会派出众多兵马去阻拦张临,那样张临的三千人就十分危险,也担心颜良不为所动,那他之后的计划也就无从开展。
当看到山脚下营区里有两大股兵马打着火把朝西北侧行去后,张燕心想颜良还是着了自己的算计。
张燕转过来,对着聚集在寨内的贼兵们说道:“二三子,张临率领的部众已经成功完成突袭任务,引开了更多的敌人。”
“我等也当行动起来,跟着我尽数从前山下山,冲破敌人的阻挡,往西南而去,与前来支援的杨恪合兵,再与常山人一决雌雄!”
张燕深谙胡说八道之精髓,把张临的突围说成突袭,更举出毫无踪影的杨恪援兵来给部众们壮胆。
贼兵们听张燕说得煞有介事,也是精神振奋。
加之张燕知道山寨不能久守,从昨夜开始就把寨中的粮食尽数拿出来供部众们放开肚皮吃喝,肚皮饱了人胆气就壮,很多人也纷纷吆喝着要与常山人好好厮杀上一场。
张燕更是祭出了最后的招数,他命人扛出几个沉重的箱子来,放在众人面前。
他亲自打开每一个箱子,只见箱子里堆满了金银珠宝,在火光下散发着令人迷醉的光芒,让贼众们都流露出贪婪之色。
这些都是张燕十余年来抄掠各地积攒下的财宝,虽然有一些被他换作了粮食物资,有一些交给张临、张方带走,但仍余下不少。
被到绝境上的张燕也早已不吝惜这些财货,知道若是山寨被攻破,那都是浮云,便拿出来激励部众。
张燕抓起一把财宝道:“来,一个一个上前来,人人有份,领了财货奋力杀敌,待安全与杨恪合兵之后,每人都另有赏赐!”
在头目的指挥下,贼人们一一上前,心激动地从张燕手中接过财货。
别看贼兵们纵横乡里抄掠地方,也都抢掠过不少好东西,但大多数贼兵们都是穷光蛋,抢到好东西也需要上交给贼帅、头目,留给个人的只是少数,即便是留下一些,也都在事后挥霍消费,甚至赌博输掉。
张燕突然一下如此大方,自然激发起了贼兵们的斗志来,拿人钱财为人卖命再正常不过,这年头的人还是比较淳朴的,即便贼人也是。
当财宝尽数分完,张燕道:“山下的常山人想必也在准备今天的攻势,汝等想不想再如昨天一般被压着打?”
贼兵们纷纷喊道:“不想!不想!”
张燕拔刀出鞘道:“好!那我就带汝等杀下山去,杀开一条血路!”
贼兵们跟着喊道:“杀!杀下去!”
在众人的呼号声中,早已经被清理过的飞燕寨大门缓缓打开。
飞燕寨中现存所有贼兵,无论青壮老弱,俱都手持武器,跟随在张燕后,抢在讨逆营之前发动了攻势。
而此刻,天色仍旧昏暗,第一道曙光还远未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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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头山上的喧闹,自然也瞒不过山脚下的讨逆营将士。
在看到飞燕寨里燃起无数火把,甚至有人高声呼号的时候,他们都并不在意。
直到山上传来寨门被推开时发出“嘎嘎嘎”声响时,讨逆营将士们才意识到贼人竟然有主动进攻的打算。
这时候原计划攻打第一阵的牛大正带着元氏本营的将士们用朝食,他听闻动静之后把手里还没喝完的粥椀一丢,说道:“二三子,贼人竟然不怕死,自己送上门来,来随我招呼他们。”
元氏本营的将士们轰然应诺,纷纷抛下饭食,随在牛大后整军迎战。
得益于常高强度的训练,即便在深夜中被临时叫醒,元氏本营的将士们仍旧可以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之下,迅速形成战斗队列。
而元氏本营的兵员在各分营中又居于首位,加上短兵曲在内共有三千八百人。
即便去除掉赵霄、公孙寿率领的四百骑卒,还余下三千四百人。
除开少量兵马留下卫护颜良打本营,其余人尽数开拔,往前移动去封堵下山的通道。
另一边,吃饱喝足又得了张燕财货刺激的贼人也行动迅速,顺着山坡冲杀而下,与元氏营的将士迎面相遇。
这时候两边都毫不手软,在昏黑的夜色中杀作一团。
两边都持着火把来照明,但火把的光亮终究有限,照得大家的面容都十分可怖,为这场遭遇战平添了些许惨烈气息。
虽然是在夜色之中,并看不清前方的状况,但元氏营的将士们依旧以什伍为基本建制,保持整齐的队列应战。
在最前排的是长槊兵,他们平举长槊,也毋须看清敌人,只是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做着平里训练成千上万次的动作。
“杀!杀!杀!”
每喊出一下喊杀声,前排的长槊兵们便会进行一次平刺。
每三次平刺后,长槊兵们便会往前跨出一步。
每前进五步后,则会停顿下来整列,与左右两侧的袍泽保持一致,以免前进太快或是太慢。
这种平推打法简单粗暴,一时间让纷涌而下的贼兵们吃了不少苦头。
很多贼兵尚未看清敌人,便被黑暗中刺出的槊刃给刺穿体,收割掉生命,成为了一具木有灵魂的尸体。
牛大这还是第一次率领数千人出战,见本方的步阵气势如虹,杀声震天,心中好不得意。
原以为今天被安排在第一个攻寨,会如同昨天第一个上场的仲栋一般无功而返,没想到张燕居然如此配合,打开寨门来送死。
牛大不在心中乐道:“看来,今天这首功是跑不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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