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五更,白马渡。
检校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郑滑颍等州节度使观察处置等使薛平,率望凌通、薛广、薛燕等三百六十余骑,旌节招展,已经在这里渡河。
不大功夫,已到了黄河以西。这里就是黎阳县了,不归薛尚书管辖。
这次,薛平下大决心治理黄河,拓宽河道。而全部工程都在卫州境内的黎阳县,归田弘正管辖。他配合与否,这既是对田弘正的考验,也是对沿黄百姓的善举。
薛平以为,如果田弘正积极配合,说明魏博军的割据状态彻底结束,朝廷之万幸。如果他不配合,就势用兵,彻底解决掉。
也好腾出手来,征讨吴元济。而目前的状况,义成军几乎是腹背受敌。不解决这个战略态势,义成军很难有所作为。
治黄大计,是为了黎民着想。任你花言巧语,在为民之上畏缩不前,怎么都说不过去。这是把军事战略溶于国家大政之中,是一种上上韬略。
再者说,魏博军新附,即便田弘正有心忠于朝廷,就怕那些安史余党继续生事。这不是没有先例,魏博军的节度使,一度由牙兵推举。动辄杀掉不满的节度使,推出一个他们满意的人。
而朝廷一味迁就,这些被推出来的新节度使往往会得到正式任命。这就由助长了牙兵的歪脑筋。田弘正本不是前任节度使的嫡系,就是牙兵推出来的。早有民谚:长安天子,魏博牙兵。
这次让田弘正配合,还可以对魏博军中那些暗藏的歪军师起到震慑作用。如果配合得好,却可以帮他稳住魏博军。就看他田弘正怎么想了。
一行三百六十余骑,很快就到了黎阳县城外。
望凌通顶盔掼甲,打马而前。来到南城门之下,拿出兵部右符,与门卒见过。又说了县令公猛及县丞缭相都是朋友。
门卒看他们旌节招展,盔明甲亮,不敢做主,飞报县令公猛。
约两刻时分,黎阳县令公猛公伯勇、县丞缭相缭破之,带着东厅尉、西厅尉、六曹及亲卫十余人,冠带整齐,列队而出。
义成军行军司马望凌通打马而来,两相见过,出示兵部右符,说明来意。高叫道:“薛尚书亲到,不知公大人、缭大人迎接否?”
公猛翻身下马,高呼:“尚书大人驾到,黎阳县见礼。”
缭相等随从紧跟下马,过来见礼。
这边,望凌通也下马相见。后边,薛坦涂大手一挥,纷纷下马。
公猛前行几步,来到薛坦涂面前,单膝跪倒:“尚书大人莅临小县,有失远迎,望祈恕罪。”
薛平薛坦涂赶忙相扶,哈哈大笑:“黎阳不归本镇管辖,出此大礼,实不敢当。公县令将黎阳治理得井井有条,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果然英雄。”
公猛引领薛平军马等进入黎阳城。
到了县署大堂,公猛礼让薛平坐于正堂之上。简单寒暄,薛平说起治黄打算,希望公猛配合,到魏州一趟,见沂国公田弘正有话说。
公猛当即应允,着县丞缭相留守,相机处置县中公务。
缭相与大嫂薛燕见礼,简单叙话。
黎阳县安顿已毕,薛平带人马继续赶程。沿邮驿大道直奔魏州。
薛平率义成军精骑三百六十余人,过卫州黎阳,经相州汤阴、安阳、魏州魏县,入大名府地界。离大名府十里,薛广带三百骑驻留。
望凌通、薛燕带其余六十骑,护住薛尚书,往大名府而来。赶到之时,已过酉时,天将黄昏。
望凌通顶盔掼甲,执定虎头湛金枪,将黄骠马一磕。健卒打着行军司马旗帜跟定,到了大名府南城门之下。
城门大开,门尉过来。望凌通出示兵符,说明来意。门尉飞马而去,禀报魏博军节度使田弘正。
约略两刻不到,城内内一阵马嘶人喊,一哨人马出来。
双旌双节左右分列,左首副使、支使、行军司马、判官、推官等佐僚,皆文官装束,右首乃押衙、虞侯、兵马使等将校,盔明甲亮。
正中出来一将,但看他身着绛紫袍,腰系金玉带,生得铜面虎目,宽肩乍背。五绺长髯,两鬓斑白。金盔金甲装束整齐。袅丝环得胜钩挂一柄雪棱破甲槊。此将正是沂国公田弘正。
他身边飞马出来一将,牙兵也打行军司马旗。
望凌通等在这边旗下,两相见过,说明来意。
行军司马打马而回,向主帅回禀。
田弘正高叫:“薛尚书远道而来,安道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这边薛平听见,往前缓缓骑行,抱拳施礼:“花甲老朽薛平,因河汛之事,前来叨扰。沂国公如有不便,还望明示。”
这边田弘正田安道也往前而来,率先下马:“安道有幸拜见圣上宿卫,三生有幸。请入府叙话。”
薛平看他已经下马来迎,也滚鞍下马,向公猛摆手,说道:“坦涂深恐不便,还将黎阳县公大人也请来了。”
公猛急忙上前一步,单膝跪倒,口称:“国公爷在上,小县公猛参见。尚书大人路过黎阳,小县诚惶诚恐,作个伴当。”
田安道呵呵一笑,将他扶起:“做得好,薛尚书乃当朝重镇,就该护驾随行。你我同僚,无须多礼。”
田弘正又与薛平再次施礼,牵在一起。
田弘正将薛家将旧事提及,来与薛平攀话。薛平也将他田家英雄逐一念叨。两个哈哈大笑,入城而来。
望凌通、薛燕左右跟定,男女六十骑相随进城。
不多时,一路行至大名府署。天恰擦黑。
田弘正将薛平迎至采访使府厅堂,谦让薛平坐正堂。薛平让过,坐于左首。望凌通站在身后,虎视眈眈。公猛随魏博军数将站于右首。
帐外,薛燕带六十骑列队站立,等候号令。
薛平看他所处,乃采访使府,不免动问:“沂国公缘何不在节度大帐,偏居采访府,有何见教?”
田弘正微微欠身,笑道:“尚书大人有所不知,前任节度奢华,安道不忍魏州百姓困窘,不住那里,特来采访府理政。”
这句话倒是出乎薛平意外。看起来,他在竭力消除叔父田承嗣及嫡子、嫡孙的恶劣影响。与他叔父不是同类。这让薛平放心不少。
田弘正身边除了迎接的副使、支使、行军司马、判官、推官、押衙、虞侯、兵马使、黎阳县令等数人,也并未安排许多将校。
从他的一系列举动,薛坦涂心中有数,对望凌通暗暗颔首。
薛平观察、思量少顷,起身拱手:“坦涂在此有礼。既来叨扰,坦涂也就单刀直入,将治黄度汛的构想,细细禀告。”
田弘正也站起身形,躬身一揖:“尚书大人南衙宿卫,天下闻名。郑滑节镇,深得民心。还望大人切莫多礼,安道哪里吃得消。就以兄弟相称。兄台但有驱使,安道唯马首是瞻。”
薛平正色道:“目下黄河大汛,河堤距离滑州城仅仅二里。稍有疏忽,旌节被淹。滑州黎民,日日哀叹。黄河自古多沙,所过之处,淤塞不止。秋汛一起,防不胜防。坦涂权衡再三,决计拓宽河道,来个数十百年不愁。”
田弘正听得仔细,赞道:“兄台所虑,乃朝廷所忧,民心所向。河汛之害,岂仅滑州,魏博诸州亦是。此百年大计,安道但能牵马,实乃三生之幸。业已天晚,聊备薄酒,为兄台接风洗尘。明日与兄台斟酌。如何?”
薛平看他豪爽,也不再多礼,笑道:“治黄之策,愚兄帐下司马望凌通深得其妙。明日让他与贤弟详加禀告,你我兄弟作个决断。”
望凌通上前一步,深施一礼:“末将愿听沂国公号令。”
田弘正看他如此英武雄壮,笑道:“兄台帐下,果然虎狼。安道哪敢僭越,胡乱指使郑滑军将。各位有请,后邸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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