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气晴好。
慕清明在院子里打搏击拳。
这是他前世一直保持的习惯,到这里来后中断了许久,今日他又捡了起来。
收好最后一个动作,还未来得及用毛巾擦去脸上的汗,眼角里便闪出一个娇小身影。
啊啊啊!相公,天色这样亮了你也不喊我!幼鱼一边揉眼睛一边冲过来。
慕清明冷笑一声,擦去额头的汗。
不管怎么说,他堂堂一个掌管上万人公司的总裁肯充当人体闹钟,已是自降身份,难不成还要如同老妈子一样亲自去掀她的被子?
丫头,你可长点心吧。
幼鱼对慕清明冷冰冰脸色已经有了免疫力,她翘了手指拨去沾在鬓角的绿色丝带,堆了谄媚笑脸,相公,我要准备什么嘛。
她昨晚太过兴奋,以至于很晚才睡着,早上醒来,心里仍是美得冒泡。
不知道相公是会带她去听戏还是去游园子
正满心憧憬,慕清明凉凉声音传来,作好心理准备就行了。你去不去?不去我先走了。
幼鱼抬眼一看,相公已经走出了院门。
相公,等等我她迈两条小短腿追了上去。
慕清明人高腿长,轻松迈步便走出很远,可怜的幼鱼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男人。
她气喘,吁吁,紧紧拽了他衣角,相公,我我走不动了。
慕清明一抬下巴,前面左拐就是了。
幼鱼小脑袋充满疑惑,她前日才从这里过,附近除了有条河穿过城中还算可观,没啥有趣的景致。
才走一下神,男人居然又走远!来不及思量,幼鱼提了裙摆紧紧撵了他。
男人悠然自得向前走去,他方向感极好,这城中只来几次,大小路径都已了然如心。
眼下,他要去的地方,便是城中赫赫有名的博文私塾。
世间万物,但凡名气大的都金贵,那博文私塾也不例外。
每月束脩需要整整一两银子,是普通私塾价格十倍不止。
男人丝毫不觉得心疼,那博文私塾设有女子学堂,单凭这一条,便是物超所值了!
幼鱼忽然踮脚拽他衣袖,相公,那里在干什么?
慕清明向来不凑热闹,也不关注旁人。这才转眸看去,黑压压的一群人围在前面的路口上,也不知道伸长了脖子在看什么。
慕清明敲她脑袋,人多地方不准去。
幼鱼悻悻闭嘴,乖巧跟着慕清明,眼睛却不时往人群瞟去。
不多时,他们走到路口中间,此时人群已经满满当当,水泄不通。
嘈杂声中隐约听到有人在哭天抢地,间或还有女人哀伤的尖叫声。
慕清明停下脚步,冷冷看去。
这些人居然是正巧堵在了博文私塾的门前。
眉头紧紧皱起,慕清明一只手护了幼鱼,另一只手分开人群,麻烦让一下。
不多时,他便带了幼鱼挤到人群最前方,眸光猛然收缩,地上躺了一俱水淋淋冷冰冰尸体!
幼鱼正从他背后才探出小脑袋,男人飞快转身,将她小脸按在自己胸膛。
幼鱼莫名其妙,闷闷的奶音疑惑十足,相公,怎么了?小脑袋还费力往外拱。
男人伸出温热大手,轻轻覆在幼鱼的双眸上,不动声色与她换了方向。
幼鱼被他一连串动作弄的摸不清头脑,却突兀听到妇人凄惨尖叫,我的儿,死的好惨哪!我今日拼了老命也要为你讨个公道!呜呜呜
幼鱼登时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紧张的抱住了慕清明。
慕清明冷漠视线扫视一圈,地上躺的男人约摸二十来岁,穿了一身灰蓝色布衣,脸色灰暗,显然死去多时。
那旁边跪了一个满头花白的妇人,另有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两人面容悲恸,这样冷的冬日身上衣物单薄,还打了不少补丁,一看便知是穷苦出身。
这样冷的冬日里,两个面带菜色的女人跪地哀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令围观者无不觉得心碎泪流,不少人也跟着抹眼泪。
看情形,今日幼鱼是入不了学,那便不必浪费时间耗在这里。
慕清明冷然垂眸,转身带幼鱼往人群里挤去。
博文私塾的院门突然打开,几个书生簇拥了两名老者缓步走了出来。
走在前头带了素锦头巾的是博文私塾的馆主高翰墨,另一人胡子花白,眼底通红,俨然是宋夫子。
地上的妇人和少女怔怔抬头看去,鼻翼煽动,眼底闪过仇恨。
人群安静片刻,低低的议论声传了出来。
竟是馆主来了,看来这件事是他们理亏,若不然怎会亲自处理?
另一人轻蔑声音接到:哼,当然了!这博文私塾收费极其昂贵,堂堂教书育人之地尽染铜臭之味,可怜这些学子不知,犹削破脑袋往里挤,可悲可叹!
这话引起了纷争,兄台此话缪矣,这跟他们收费贵有什么关系?城中私塾遍地,也有学费便宜的。
另一人反驳道,你道这地上死者怎么回事?他家境贫寒,仰慕博文私塾盛名,这才举全家之力勒紧裤带进了私塾求学,不料仅仅是晚交几天学费,便被侮辱逼得跳河,真是人心不古啊!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为了金钱逼的活生生的人跳河自尽,这博文私塾简直是丧尽天良,哪里配的上为人师表这四个字!
高翰墨面容严肃,眼眸中精光闪现,沉声问地上妇人,你把尸体抬到学院门口,意欲何为?
妇人挺直脊背,虎了脸,声音悲痛,今日老身是替我儿来讨个说法!你们逼死了我儿子,剩下我一个孤寡老人和幼女该怎么活?说罢,悲痛不能自已,伏地痛哭起来。
高翰墨往前一步,语调淡淡,既如此,为何不报官?若是馆中塾师所为,本馆绝不姑息偏袒凶手!
他一早便得了消息,却不想这妇人不报官,却是直接来闹事。
那妇人一愣,抬头又凄惨嚎哭,儿啊,你死的好惨!你怎么不把娘一块儿带走?儿啊!娘今日来替你讨说法来了,娘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护的你身体周全,我的儿啊!
话音悲痛,引得众人愤怒看向高翰墨。
但凡涉及人命官司,只要报官,一俱要过仵作验尸这个流程。
谁愿意死去的亲人被人开膛破肚?
这博文私塾,好生冷血无情!
慕清明本已挤出人群,听到妇人的痛诉,眉毛一挑,唇边浮起疑惑。
他怎的,闻到了碰瓷的味道?
脚步停下,幼鱼紧张抓了他衣袖。
方才众人的话她都尽收耳里,虽未见到,也知那里躺了一具溺水而亡的死人。
小脸蛋吓得惨白,紧紧攀附了相公,才觉得略约心安。
但她心里难掩心里惊恐,目光哀哀,无声恳求相公赶紧带她离开此地。
慕清明低头看看幼鱼惊吓模样,低声道,不要怕,我们走。
刚迈动脚步,便听到夹杂了怒气的呵斥,荒谬!这不可能!
这声音,有些耳熟,是宋夫子!
慕清明攸然转过头,探究目光投向人群。
人群里一片寂静。
场中的妇人抽抽噎噎哭了起来,如何不可能?我儿死了,他既好端端,如何使的?我是穷苦出身,家中无钱无势,自是斗不过你们。但杀人偿命的道理还是懂的那宋学文逼死我儿,便要给我儿偿命!
宋夫子被妇人一番话抢白下来,只觉得气急攻心,脑中嗡嗡直响。
他那孽子招惹了如此大的麻烦,竟还梗了脖子说不是他的错,若再冤枉他,他便也跳河以证清白。
他也知自家儿子秉性,为人虽古板了一些,却是极有气节,决计不会做出逼迫学生跳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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