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随即表示:“确实看不出。”
“我,起码,好看!”
“好看?”今上勉为其难颔首,“好看也不能当饭吃。”
吃?
肚子翻江倒海,肠子都快自我吞噬了,居然听到了一个吃字。
饿了。
她捂着小腹,胃痛得开始刮肠子了。
今上正色道:“静妃滑胎之事,在场众口一词,咬定是你推搡导致。既然你满口肯定有人推你陷害你,那朕就命人循着这个方向去找。如果找出罪魁祸首,朕一定还你清白。要是你欺骗朕,别说十城,就是二十城,也不能替你开脱!”
宣翎儿心寒道:“您是要杀了我?”
今上冷酷道:“一命抵一命。”
她自怨自艾,泪感汹涌,“您为了一个没见面,也不确定能不能出世的孩子,忍心杀掉一个养育了十六载,又被人陷害的可怜公主?”
真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今上都快被她弄糊涂了,他的三公主,一向都是祸头子,什么时候能被人陷害?
“罚俸半年,禁足三个月,以观后效!”
宣翎儿冒死请求道:“父皇,我有个不情之请。在您关押我之前,能不能让我去一趟绛珠宫,慰问静妃娘娘。”
今上愠怒,“你还有脸去?绛儿见了你,恨不得撕了你。”
宣翎儿平心静气道:“我跟静妃无冤无仇的,根本没必要害她。倒是您后宫里许久没有诞下婴孩了,她怀了龙胎,率先拔得头筹,那些宫嫔都恨不得撕了她血吞。”
今上又何尝不明,但所有人看到是宣翎儿动的手。
他只能迁怒于她,甩了甩手,“你滚!朕不想看到你!”
“那……您是准了,还是没准?”
“滚!”
宣翎儿跟霜打的茄子,无奈出了殿门。
今上叹了口气,“张宝禄,你怎么看?”
张宝禄对捏着手,“三公主真不像说谎,她一向敢作敢当。而且静妃滑胎,对她确实百害无一利,置身事外不好么,非要掺和。其实,您心里也有怀疑。”
“翎儿啊,就是不省心。但正是因为她泼猴个性,这事儿,她做了铁定承认。可要不是她做的,她死活不能吃这个哑巴亏。”
“您英明。”
今上感慨,“朕虽然老了,也不至于老糊涂。宫里的事情,一眼望不到头呐。找张唐,这事儿交给他办,从教坊司开始查。”
张宝禄捧着画轴,“奴才这就去传您的口谕。”
宣翎儿捂着干瘪的小腹出了紫辰宫。
莫心搀见状,忙上前扶住她。“公主,您都饿了两顿了,饿坏了吧,奴婢给您做了些点心。”
不吃归不吃,听听名字过过瘾也好。
“什么点心?”
“上回您说想吃虾肉蒸饺,我给您做好了,要不我扶着您回去尝尝?”
口水失禁,噼里啪啦往外冒。
赶紧咽进去,“你别说了,我一点都……不想吃。”
“您这么饿下去,恐怕得晕。”
她步履虚浮,“莫心啊,饿死可真难。”
莫心吓得花容失色,“您好端端的,做什么要饿死?今上怀疑您,您以死明志?”
舌苔苦涩,“那个负心汉,要跟我分手。”
“负心汉?”莫心一惊,“您是说,国师?”
“不然还有谁,我被甩了啊。我难受啊。”
瞬间眼泪成海,“我不容易啊,活到这把年纪,好不容易找个老头子谈恋爱,还以为老年人可靠,谁知也是靠不住。他,不是个东西!”
眼前晃过一道黑亮的身影,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辉,洒向她的心海。
“我是不是眼花了,我怎么出现幻觉了?”
“您看到什么了?”
宣翎儿揪心难受,“我看到……那个东西了。”
莫心不明所以,“哪个东西?”
她颤抖着手,指着从怀化门进入,堂而皇之走在长街上的人。
“那不是个东西。”
莫心连忙道:“公主,那真不是个东西。”
“嗯?”
聂祈风步履生风,蓦然驻足,这主仆俩当他聋么,指着背脊心骂他不是东西?
莫心对上国师狠辣的眼神,自发矮了一截。“公主,那不是东西,那是国师啊。”
捂着惴惴不安的小心脏,紧张地搓搓小手,“他看我了么?是不是在看我?”
“国师看了您一眼。”
她失望道:“就一眼?”
莫心不忍再伤她的心。
聂祈风不敢回头,怕多看一眼,对彼此而言,便是无边苦海。
今上紧急召见,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张宝禄看座,聂祈风坐定,气定神闲问道:“今上紧急召见本座,不知所谓何事?”
今上沉声道:“朕之前请国师为静妃腹中孩儿起个命盘,但是国师迟迟不动手,朕过去不明白,如今算是想明白了,国师一早洞悉天机,知道这孩子早夭,恐怕没有福分与朕结缘。”
聂祈风足够机智,今上都自圆其说了,他赶紧做出高深的姿态。
微一颔首,“天机不可泄露,本座也是为了保护今上。洞悉太多天机,反而折损了今世的福报。”
今上流露慈父般的惋惜,“朕与孩儿无缘,是否与因果报应有关?”
聂祈风眉心一簇,“今上指的是哪一桩?”
“多年以前,齐梁两国的铁蹄踏破了陈国的大门,当时,朕杀红了眼,放任下属肆意屠城,导致血流成河,民不聊生。”
聂祈风心中藏着一团火,熊熊燃烧。
广袖中的拳头紧握,他怕冲动之下,直接手刃了宣明德这个老匹夫。
垂眸,望着热气腾腾的茶盏。
“因果相报,必定是有关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作孽后人赎罪,这也是亘古不变的伦常。”
今上长吁短叹,心中愧疚。满手鲜血,无怪乎子嗣亲缘单薄,都是自作孽难恕。
“朕有一事,请国师帮忙。静妃的孩儿是无辜的,再过五日便是孩儿的头七,朕想请国师给孩儿做个道场,让他早登极乐早入轮回,若是能有缘,再投身皇室,当朕的孩儿。”
他说好。“您这场道场,是否摆在绛珠宫?”
今上颔首。“这件事,本不该劳烦国师亲自坐镇,只不过旁人朕信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