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弗凌点头,“咱们就等着,如果他真给了十城,你就嫁给他。要是给不起,作罢。”
容妃说道:“这事儿也由不得咱们参详,待今上醒过来,自有决断。”
这世道就是这样,当事人没有置喙的余地,全凭他们合计。
“我累了,母妃,你早些回去睡吧。今儿这一闹,人仰马翻的,您养足了精神,明日少不了应酬。”
容妃说是,“这宫里的消息,刮得比风都快。今晚上的事,明儿保准阖宫上下每个角落都知道。我得去歇着了,明儿得容光焕发见人,这是好事儿,多少人嫉妒。”
容妃前脚一走,宣翎儿把宣弗凌留下。
“二哥,你别忙着走,我有话问你。”
宣弗凌转身,落座。“你想问教坊司献舞的舞姬是否有可疑?”
宣翎儿开门见山,“你是怎么问的?”
“挨个问的。”
她又问道:“用刑了么?”
宣弗凌羞愧,“尚未。”
早猜到他是猪队友,没想到这么猪。
“不用刑,她们能说真话?”
“呃……”
宣翎儿气得心绞痛,“一名舞姬佩刀,引我过去,就是为了制造骚乱,对绛美人意图不轨。舞姬群舞,每个人的位置都是确定的,那混入其中之人,一定会有人注意的。十二名舞姬缄口不语,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明哲保身不愿意惹事,要么都是同谋。”
“这……”宣弗凌抓了抓后脑勺,“我确实没想到。可教坊司不归我管辖,贸然用刑就是越权。”
“明着不行,你就暗着来。”宣翎儿道,“你的府兵是摆设么?”
宣弗凌一想确实有理。“那我这就去。”
宣翎儿无奈道:“算了,估计也查不出什么,别浪费力气了。等你回过神,人家早就串好供词了。第十三人恐怕是逃走了,或者灭口了,注定让我背黑锅了。”
夜深人静,檐角的风灯扑棱。
绛珠宫内殿轰然洞开。
殿内没有燃灯,月华如水,铺开了一线光。
那人站在阴影里,墨黑的长袍与夜色融为一体。
绛美人曼声道:“本宫等你很久了,你终于来了。”
夜风吹拂黑袍,黑缎如瀑,人如谪仙。
从阴影中缓步而出,清绝出尘的气度,即便与虎谋皮,照样惑人心扉。
“你知道本座一定会来的。”
她说是。
他拂袖一晃,墙角的灯树,骤然亮起。
“本座不惯屋里太黑,还是亮着灯说话。”
绛美人掩袖轻笑,“安河,你还是这么怕羞。当着我的面,有什么好害羞的,你还有什么,我没瞧过。”
聂祈风蹙眉,冷淡道:“本座不是来叙旧的。”
绛美人明知故问,“那你来做什么?”
施施然立在殿中,嗓音沉绵,“放过她。”
绛美人笑了。“放过谁?”
“你知道的。”
声线微微扬起,状似无意,“宣翎儿?”
“为什么非要害她?”
“因为你。”她敛起笑容,“我们铺排蛰伏了这么久,如今是天赐良机,庚子年,必大乱。可你却爱上了大梁国三公主?你还记得枉死在大梁国铁蹄下的父皇和母妃么?”
垂下了高傲的头,沉声道:“无时无刻记在心里。”
“那你跟宣翎儿是怎么回事?她多次遇难涉险,却因你插手太多了化险为夷。你在踩线,迟早会暴露你的身份,到时候复国无望,还会牵连到我身上。难道你真是希望我们上官一族片甲不回么?”
“本座,知错。”
绛美人挑眉,冷眼觑他,“如今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趁早断了你俩之间的孽缘,于你于她,都是好事。”
“姑姑。”
“你还知道我是你姑姑?”
“知道。”
绛美人有苦难言,她是大梁国的绛美人,但骨子里,永远是被齐梁铁蹄践踏之下,亡国帝姬上官凝。
她寒声道:“我忍着恶心伺候宣明德那老头子,你可知我每天过得是什么日子。”
“你的孩子……”
她捂了下小腹,故作平静道:“我年纪大了,留不住的。即便强行留住了,生下来也是个孽种。”
“姑姑。”聂祈风道,“放过她。”
绛美人讥笑道:“你恐怕还不知道。今上不会降罪,她自有用处。”
事出反常必有妖,在人前,宣翎儿害绛美人滑胎,即便不打个半死,也得褪层皮。
他紧张道:“出什么事了?”
“谢澜提亲,十城为聘。”绛美人蔑笑道,“可比跟着你有前途。”
他心中一凉。“十城……”
“你有什么打算?”
“杀了谢澜,一了百了。”
绛美人颔首,说好。“让他死在大梁国,只要齐梁宣战,便是我们渔翁得利的机会。”
一时之间,两下里都沉默。
“安河。”
这一声安河,语重心长,饱含着几十年家国颠覆的寒心与沧桑。
“你可知,你为什么叫安河?”
“国泰民安,海清河晏。”
绛美人冷笑道:“原来你还记得,国已不国,你的存在又有何意义?我已经年近半百,撑不了多久了,将来到了地下,无颜面对你的父亲。你若是不能下定决心,挥剑断情丝,那就让姑姑替你做。”
“不行!你放过翎儿!”
“翎儿?”她寒声笑道,“叫得倒是亲热。不论谢澜能不能割城,起码还要假以时日才能作准。宣翎儿能不能安然活到谢澜迎她之日,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造化。”
聂祈风心中一紧,“放过她。”
“放过她?”绛美人横眉冷对,“我是为了你好。要是将来被她知道,是你亲手设计摧毁了大梁国,你认为她还能爱你么?弑父灭国之仇,不同戴天,你以为她还能擦干眼泪跟你过日子么。”
舌苔苦涩,五味杂陈。
“从今起,断了孽缘,我能让她在宫里过舒坦日子。”她邪笑道,“否则,我有一百种方法,让她生不如死。”
他心灰意冷,慢慢起身,“姑姑,你这辈子,爱过谁么?”
抿着僵冷的唇,忽然道:“爱过。”
“谁?”
那些前尘旧梦,如今幡然回想,还是心如鹿撞。“十六岁那年,爱过一个人,约定十23书网p;rdquo;
“后来呢?他失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