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翎儿内心,真的想给宣明德鼓掌了,偶尔脑瓜子还是能转两下的。
头埋得很低,“父皇,与我无关。”
他饱含深意地喊了声翎儿,“后宫中的手段层出不穷,女人,狠起来,真没男人什么事。你还小,别学那些歪门邪道。你知道朕为什么一直纵容你么?”
“您喜欢我,我长得像您,好看。”
他失笑道:“因为你单纯。”
“呃……”怕不是对单纯这个词语有什么误会吧。“我单纯?”
“单纯地作恶,单纯地好色,你毫不遮掩你的喜好。喜欢什么就去争,就去抢,仗着朕给你撑腰,你胡天胡地,呼呼喝喝。即便那样,你还是知道分寸,知道朕的底线,你从不僭越。”今上话锋一转,“可朕发现你变了,表面上知书达理懂事,却学会了内里做文章。可能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忽然之间,宣明德的形象无比高大,一个慈父呼之欲出。似乎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欣慰地站在他的视角里,纵容你的摸爬滚打,宠爱你的天真单纯。
“父皇,真不是我做的。”
宣翎儿抵死不认,做了坏事一旦承认,连片扯起来,能牵连一堆人。
她不敢也不愿意冒险。
今上意兴阑珊,失望道:“去外面跪着反省。”
“父皇……”
今上挥了挥手,“想抗旨不成。”
只好乖乖地走到紫辰宫门外,毕竟也是爱面子的人,往边上挪了挪。
张宝禄从旁提示道:“公主,今上的意思是,您往那儿跪。”
顺着手指的方向,正大门,对中央。
没辙,丧着脸,啪嗒跪下。
宣翎儿吧唧嘴,“这人来人往的,多不好看相。”
“公主,您听老奴一句劝,好好反省,要是想明白了,跟今上回个话儿。”
“父皇想让我认错?”
张宝禄点了点头。
宣翎儿道:“可我没错,我不认。”
“那您再跪会儿。”
只能跪着,不然就得承认是她干的。
长街上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碎玉般的雨滴打在头顶上,一下一下的,蓦然有种敲木鱼的况味。
今上沉下心批阅奏折,张宝禄抱着拂尘,望着帘外的雨。
“今上,下雨了,三公主还跪着呢。”
今上抬起头,若有所思。“你说,她是不是变了?”
“是有些改变。”
搁下笔,慢慢踱步到门边。“这要是按照过去的性子,朕要说她,铁定是撒泼打滚儿耍赖皮,让她去外面跪着,她能直接在外面躺着,唯恐天下不乱。如今倒是懂得了隐忍。”
紫辰宫门外,赫然出现了一道墨黑的身影,赤红的滚边明锐昭彰,即便在潺潺的雨帘中,丝毫不能遮挡他半分光辉,不过是多添了一分温润。
聂祈风遥遥望见地心中央跪着人,那个魂牵梦萦的背影,不必细看,也知道是谁。
怎么跪在雨里?跪了多久?谁让她跪的?
抓心抓肺似的难受,可他不能驻足,更不能给她撑伞。
保全彼此最好的办法,就是漠不关心。
跪得累了,勉强撑起腰,拿拳头捶了捶腰。
忽然看到身旁掠过一道惊鸿般的身影,刚想打招呼,却发现了端倪。
聂祈风不会贸然觐见,一定是今上通传。
明明知道聂祈风会来,却让她跪在最醒目的地方,巴不得向全天下昭告。
聂祈风目不斜视,进了中央大殿。
今上高坐龙椅上,“国师可算来了,如今朕要见你一面,也是不容易。”
聂祈风从袖袋里掏出紫檀木雕花小方盒,呈上去。“本座外出寻觅炼丹的草药,寻到合适的丹方之后,立刻闭关炼制,这一盒固元丹今晨刚刚炼成。”
今上龙颜大悦,“有劳国师为朕费心费力。”
“这是本座的分内之事。”
今上赐座,聂祈风往上首坐下。“国师,是否炼丹太过勤勉,今日看来容色不佳。张宝禄,快去御药房,取五支千年人参给国师补气养身。”
聂祈风谢过今上。
今上看了看聂祈风,自叹不如,“国师,你今年是何年岁了?”
聂祈风容颜微展,“今上,何故问起这个?”
“朕不过是感慨,朕这得吃多少固元丹,才能恢复国师这般的身段相貌。”今上包涵艳羡,“要是不知道国师的年岁,还以为不过是个十八二十的少年人,外人看来,咱们也许是爷孙辈呢。”
这是夸他,还是骂他,想当他爷爷?
不配!
“本座可不敢高攀了今上。”
今上望着这张青春无敌的脸,充满了无穷无尽的羡慕。“难不成,朕真的要如国师这般修身养性,断情弃爱,投身道门,才能永葆青春?可是,女人的滋味,实在是太美妙了,温柔乡是英雄冢,没有体会过的人,不会知道,那是神仙难求的滋味。”
表面上依旧和风霁月,但内里翻江倒海,谁说他不想体会来着,做梦都想吃了宣翎儿,做个真正的男人。
可躲在通灵珠里的师尊们不许,他实在没办法。
他问起宣麒儿的伤势,聂祈风如实道:“二公主性命可保,只不过延误了最佳的治伤时机,容貌怕是不复往日了。”
今上遗憾地颔首,“能保命已经不错了,哎,可怜的麒儿,这联姻之事,恐怕唯有作罢了。”
“齐国提出了退婚?”
聂祈风容色一紧,好不容易让宣麒儿顶了缺。要是谢澜与宣麒儿退婚,难不成是要宣翎儿补上么,那不是又走回老路上了?
今上深感苦恼,“话没有说的这么明,但也的确是这个意思。事后谢澜觐见,让麒儿保重身体,在朝都静养,千万不可舟车劳顿。话里话外都是退婚的意思。朕思前想后,也唯有退婚一条路,麒儿毁了容,勉强联姻,将来婚姻生活必然不畅。再说,让毁容的公主嫁给风华正茂的嫡长子,倒是显得我们大梁国姿态高傲不知好歹,有不尊重他国的嫌疑,也失了大梁国的脸面。”
“今上所言甚是。”
今上遥指宫外中央跪的人,“大梁国又不是没有人了,也不是非要让麒儿去的,翎儿就挺好。”
谈话至此才算进入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