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美人打了个哈欠，宣翎儿赶紧道：“美人，千万要保重身体。时候也不早了，赶紧回去歇息。一会儿要是父皇找不见你，恐怕会担心地。”
“今上近来龙体违和，怕过了病气给我，好几天没来看我了。”
宣翎儿担心问道：“父皇病了？”
绛美人道：“今年的年庚大抵真是坏，倒霉的事情没个消停，一件接一件，压得今上透不过气。”
宣翎儿怏怏不快道：“多谢绛美人告知。”
湖心亭寒暄了一番，看天色，再去春元宫也晚了。
一个人回到了凤梧殿，仆婢们迎了出来，公主前公主后的。
在德妃的统筹下，龙华寺定于浴佛之日。
早一日，宣翎儿去了一趟紫辰宫。
今上宣她入殿，过去如珠如宝的心肝，如今性情大变，趋于沉稳。“翎儿，好一阵没见，听你母妃说，近来你修身养性，品行端良，越来越有公主的做派了。”
宣翎儿恭恭敬敬地上去，坐在边上陪着说话。
“去龙华寺祈福的日子定了么？”
宣翎儿打量他，脸色蜡黄，一看就是气滞不足。“定了，德妃娘娘定了浴佛之日。”
今上蹙了蹙眉，“那日龙华寺必定人声鼎沸，何必去凑那个热闹。”
宣翎儿留意今上的脸色，作出一脸天真道：“德妃娘娘一早知会了龙华寺，那日闭寺，不让老百姓去祈福，只招待宫里的女眷和命妇们。”
今上扬眉瞬目，“胡闹！”
宣翎儿乖巧道：“父皇别动气，早知道您会生气，我就不说了。”
今上脸色铁青，“朕让她去祈福，也省得她们闲得无聊，没想到她倒是一如既往嚣张跋扈。现如今年庚不好，老百姓人心惶惶，正是需要祈福保平安，寻求寄托的时候。她倒好，直接断绝了老百姓的念想，这不是故意制造矛盾么。”
宣翎儿走到今上背后，一双柔荑放在他肩上，轻手轻脚揉起肩窝。“父皇，您别动怒，德妃娘娘对于此事费心费力，毕竟也是您交代的，她自然想办得漂漂亮亮的。”
“翎儿长大了，居然会为别人说好话了。”
宣翎儿一低头，羞涩道：“父皇，您取笑我。”
今上甚觉惋惜，父母偏爱，自然想把最好的都双手奉上。“你今天来看父皇，足见你长大了，成熟了，可惜呐，大梁国联姻人选已定了你二姐。”
“您觉得嫁给谢澜一定好么？”
今上反问道：“你觉得不好么？”
宣翎儿怀抱着今上的脖颈，腻歪道：“我舍不得您和母妃，不想离开你们。您就许我在宫里，伺候您一辈子。”
今上鼻尖一酸，眼眶泛了湿意，自小宠大的公主，从未有过的温腻，心里暖融融的。
那一刻，在宣翎儿眼里，他是一个父亲，是能够容纳她撒娇卖乖的父亲。
“傻孩子，哪有公主一直待在宫里的，不嫁人做老姑娘，多少人背后编排你的是非。”今上抬手拍了拍宣翎儿手背，温煦的体温在父女掌心与掌背之间传递。“你呀，不去大齐国也好，起码在朕膝下，他日朕给你物色簪缨世家，在朝都给你建个公主府，还能常来常往。”
宣翎儿说不着急。“您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儿？”
今上展颜一笑，“朕就知道你是小精怪，总有歪的斜的。什么事儿，你说吧。要是胡闹，朕可不答应。”
“您给我物色之前，能不能问问我的意见。我要是不喜欢，您别勉强我。”
今上藏起了笑色，“你还是太小，世上之事，哪能桩桩件件都如愿。”
“我知道不能。”宣翎儿低头，靠在今上肩畔。“旁人自然不能，我是您的公主，而您又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只要您愿意让我如愿，我就能如愿。”
今上被她的溜须拍马的本事逗笑了。“朕哪有这么大本事，朕又不是大罗神仙。”
“在我心里，您就是。”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话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愁容满面的今上，遇上口吐莲花的三公主，不仅气消了，人也开朗了不少。
宣翎儿的笑容瞬间凝固在唇边，慢慢放大成了高高扬起的上玄月。
黑衣博带，镶银朱滚边，郎朗清举的模样，还有空气中飘来若有若无的独活香。
聂祈风站在山水屏风边上，犹如从画中走出来，落入凡间的上仙。
“国师来了，看座。”
他施施然而来，走路带风，气场十足，禁欲的气质，从头到脚彰显无疑。
宣翎儿咽了下口水，看到他，就忍不住惦记要香一个。
聂祈风送了她一个白眼，让她收敛些。
今上转头，满目和煦，“翎儿啊，你有心了，朕跟国师还有些话要说。你的孝心，朕心领了，你先回去吧。”
宣翎儿走到案台上，打开小食盒。“差点忘了我来的目的，父皇您近来胃口不好，我炖了红豆沙给您当小食。”
“你亲自炖的？”
原想说不是，她只是亲自放了自己的血。可为了表达诚意，“是呀，早起就炖的，软软烂烂又香甜，您赏脸么？”
张宝禄连忙上前搭把手，端了红豆沙，打开白瓷盅。
今上掖了掖鼻子，“朕闻着有股子腥味儿。”
“哪儿来的腥味儿，您该不是闻岔了吧。”宣翎儿捧过白瓷盅，“您要是怕我给您下药，要不我替您验验？”
聂祈风警告似的看了她一眼，眼神向下逡巡，盯着她指尖。
张宝禄掏出银针，“公主，还是让奴才来吧。”
今上怀疑自己鼻子出了问题，红豆沙是素食，怎么能嗅出荤腥气？
聂祈风见他们父女俩进退维谷，一个不想吃，一个有满怀孝心，出声道：“今上，本座嗅着豆香四溢，微含一律清苦，许是陈皮放多了。这一盅红豆沙，是三公主对您的拳拳孝心，您不如用了吧。”
今上一向信奉国师，含笑用了一盅。
宣翎儿拿着食盒退出了紫辰宫。
今上待聂祈风极为客气，“朕近日以来慌梦频繁，梦里依稀都是残缺尸骸，那些尸骸骤然尸变，一个个都站起来朝朕涌过来，掐朕，咬朕，恨不得把朕撕碎。国师，这些尸骸到底是哪里来的，如何化解，还请国师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