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扔了手中的白子,扑了扑手。“国师,朕失陪了。今日还没有去绛珠宫,怕美人犯了孕气,朕得赶紧去呵护。”
聂祈风通情达理地笑了笑。
他不禁羡慕起宣明德,老来得子,喜不自胜。他何时才有福分,可以光明正大拥有自己的孩子?
一路疾行,回到天师府已经入夜了。
春放在栖迟阁久候,“座上,在您名单上的人,已经悉数灭口。都伪装成在火场中丧生,万无一失,仵作一定验不出端倪。”
“做得好。”
春放道:“座上为何闷闷不乐?”
聂祈风缓步徐行,“春放,今日四月二十,你随我一同去拜祭死在大梁奸人手上的先祖。”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
“春放,你觉得本座是不是太过心狠手辣?”
春放说不是,捏着拳。“属下觉得不够狠,他们加诸在我们身上的仇恨,即便是鞭尸都不过分。凭什么他们的子女可以享受荣华富贵,而我们这些死里逃生的人不得不隐姓埋名。他们该死!”
聂祈风驻足,回头按了按春放的肩膀。“这么多年都等了,何妨在等两天。等着宣明德自己作死,我们正好坐收渔人之利。”
春放疑虑,“座上……您跟三公主的事……”
聂祈风脸色暮霭沉沉,即便站得很近,也觉得他人很远,勾不到似的。
他沉声如练,“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影响本座的决定。”
春放担心夏凉这个猪队友,“座上,您把夏凉安插在凤梧殿,就不怕他惹出乱子么。”
他还是关心她的,偶尔想起这个人,心上柔软。“夏凉在也好,起码能帮她一些。”
“三公主最近似乎动作频繁。”
“本座知道了。”
春放如实道:“您让属下派人监视凤梧殿,倒是发现谢澜走动勤快。而三公主似乎有意向与淑妃结交。”
聂祈风脱口而出道:“她这是胡闹。”
春放又道:“谢澜似乎在暗中追查郎玉江之事。”
“一桩陈年旧闻,真的追查起来,不过是两败俱伤罢了。”聂祈风冷笑了下,负手前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山坳腹地,石头对垒成的无名冢。
三株清香插在石头缝里,聂祈风双膝落地,三叩首。
贵为国师,上跪天,下跪地。
可如今,以人子的身份,他是苟且逃生,一心复仇的大陈国嫡子上官安河。
禁足的日子,吃了睡,睡了吃。
闲来无事,嗑瓜子。
淑妃隔三差五来求药,宣翎儿都快被她逼疯了。好不容易养得白白嫩嫩的双手,戳得坑坑洼洼的。
宣翎儿喊了莫心过来。“你亲自送鸭血羹,就说,本公主弹尽粮绝了,这是最后一碗,下回想喝鸭血羹,自个儿筹谋去。”
莫心存疑许久,她家公主是什么时候成为菩萨心肠的。
“公主,您为什么待淑妃这么好?”
宣翎儿蹙着眉,“我也不想对她这么好。谁让我跟她谈了一笔交易,她替我挡住谢澜,我想办法救她的命。”
莫心点点头,“看来您是真的不想嫁给谢家皇子。”
宣翎儿留意莫心晕红的神色,“莫非,你觉得谢澜好?”
莫心连连摇头,“您可别打趣我了,我就是宫里的奴婢,哪敢对贵主子评头论足。”
“你看看淑妃,远嫁他乡,仰人鼻息,就是那种活法。”她自以为通透,看问题鞭辟入里。“男人嘛,经不起诱惑,也是人之常情。三千佳丽在宫里,难保心思痒痒的。我可以理解他们吃惯了山珍,也得吃吃海味。”
莫心感慨问道:“这世上就真的没有一心一意的男人么?”
宣翎儿说有,眼前浮现起魂牵梦萦的国师。
“一定有,但是少。不过即便遇上了,也得抓紧看牢,不能被其他人给骗走了。你要记住我跟你说的话,男人是经不起诱惑的,尽一切所能,杜绝他身边的花花草草。尤其要防着你的闺蜜。防火防盗防闺蜜,懂么?”
“闺蜜?”
莫心抓了抓后脖子,听不懂。
宣翎儿科普到底了。“嗯……就是手帕交,关系好,感情深的朋友。”
莫心笑着问道:“小凉那种么?”
“呃……他啊……”
“小凉心思单纯,没什么城府,待我也好。”
宣翎儿听得后槽牙都酸了,一个部件齐全的男人,整宿抱着大姑娘睡觉,还给她搓澡,跟单纯有半分关系么。
“你高兴就好。”
她甩了甩手,打发莫心下去了。
淑妃喝了鸭血羹,神清气爽,不得不感慨,天师府的秘药妙不可言。
莫心如实把话带到。“娘娘,公主说了,下回再没有了。娘娘若是还想服用,恐怕得另寻别的门路了。”
说话间,谢澜走到了地罩门外。
莫心匆匆离开后,谢澜缓步而出。
“姑母。”
“澜儿,验出端倪了么?”
谢澜望着已经见底的汤碗,“宣翎儿送给姑母的羹汤无毒,而且大补,其中有十分名贵又罕见的成分,连独步江湖的神医都不敢断言。”
淑妃难以置信,“名贵又罕见?”
谢澜百思不解,“宣翎儿不像是会做亏本买卖的人。”
淑妃掩饰道:“可能是她良心发现,一个人捣乱了祭天大典,还得上神责罚,连累我替她受罚,所以心存不安。”
谢澜似乎是不信,但也没有更合理的解释。
“姑母真的相信这世上有上神么?”
“天机之事,不能不信。”
谢澜啜了口茶,老神在在地坐着。
淑妃道:“澜儿,深宫内苑,毕竟都是女眷,你进进出出的,恐怕多有不便。况且你在朝都逗留快一整月了,该办的正事趁早办了,该回去了。”
谢澜索性坐下了,他不是个莽汉,在庙堂上洞若观火,也是一把好手。
“那我更不能回去了。你是我亲姑母,我也不怕跟你直说。父皇膝下儿子太多,看不上我的人更多,我不在,正好让他们内斗,等他们斗得你死我活了,我再回去收复失地。”
“趁着我今日有些力气,一会儿我亲自去一趟宁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