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于归回了刑部才知道昨天发现两具烧焦的尸体, 一男一女死在距离西城门外一个不太远的破庙里。只是昨日大家都被杨府突发的大火给吸引了,城外一个废弃破旧的偏远荒庙着火,丝毫没有引起他人注意, 还是早上一个小乞儿误打误撞走到这里这才发现这两具尸体。
顾明朝埋头向着停尸间走去, 时于归溜溜达达地跟在他后面。立春好几次欲言又止,直到停尸间的屋檐已经出现在视线中, 这才开口说道:“公主, 此处污秽, 还是回去吧。”
时于归眯着眼看到某人毫不留情地关了门, 嘴角一撇,扭头也打算离开,只是她刚走了几步, 又哼了一声, 扭头重新朝着那个阴沉的屋子走去。
“你先回刑部司,我有话要和顾侍郎讲。”时于归闷着嗓子说着。
立春犹豫地跟在她后面,见那屋子越来越近,跺了下脚,委婉说道:“孤男寡女,不妥。”
时于归站在门口, 一本正经地说道:“办案,哪有什么妥不妥, 我得监督他。”
立春见她铁了心要进去,一时焦急又没有办法。只得拉着她的衣服,想让她三思而行。就在此时, 禁闭的大门被打开,顾明朝穿着模样奇怪的衣服,脸上系着方巾, 眼角下垂,闷着声音说道:“不如请立春大宫女请西角门的阿瞳来。”
时于归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阿瞳是自己人,且不爱说话,杵在两人中间刚好。
立春见她一脸坚决,无奈地跺了跺脚,向着西角门跑去。
门口只剩下顾明朝和时于归两人,时于归看着顾明朝露出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抱胸,质问道:“我还以为你打算在里面安家呢。”
顾明朝摇了摇头,声音透过方巾传来,认真解释道:“死者烧焦,尸体狰狞,是怕公主受到惊吓,这才执意不让公主来的。”
“那你为何刚才开门。”时于归郁闷心情顿减,脸上却依旧是虎着一张脸,继续问道。
顾明朝一直敛下的眼睛,眼皮子抖动一下,继而抬起头来,狭长内敛的眼睛微微弯着,黑如龙尾石的眼珠倒影着时于归的脸。
娇小的时于归完整倒影在他眼底,他专注认真的模样就像连身心都充斥着公主的身影。黑沉亮堂的眼睛像是一个漩涡,把近在咫尺的时于归拉进黑色的海洋中沉沦。
“我怕公主生气,又想着停尸房冷清,若是有公主在,心里高兴。”
停尸房实在太偏僻了,这话说完,除了枝头不知羞的麻雀扯着嗓子在胡乱叫着,连一个接话的生物都没有,浮动的心思在沉默中跳跃。
话题中心的两人,一人说完便低下头,耳尖通红,另外一人,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琉璃大眼睛清透明亮,她像是喝醉的人迟迟才反应过来,先是一愣,后是脸颊倏地红了。
森冷阴森的刑部停尸间,除了不知情识趣的小鸟一直在叽叽喳喳,只剩下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悉悉索索像是隔靴挠痒一般。恍若一根细软的羽毛在呼吸间,在心跳处若有若无地晃着,又似波光粼粼的湖面在随风荡漾,涟漪四处扩散,无所依靠所以心惊胆战,又带着奇异的喜悦。
屋檐上橘黄色小猫一闪而过,像是一颗石子打破寂静,湖面发出扑通的声响,吓得树梢上的小鸟扑腾着翅膀消失在天边。
时于归摸了摸脸,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来,她强忍着上扬的弧度,眼珠子在日光下闪着明亮又天真的光芒,在阴沉阴森的停尸房前明媚耀眼,令人移不开视线。
顾明朝看着她,温柔又沉默,而时于归同样看着他,笑眯了的眼睛,愉悦娇媚的深情。
她背着手,脚尖不由自主向前挪了一步,上身前倾,伸出细白修长的手指,手指灵活地摘下他的方巾,露出顾明朝错愕的脸。她脸上露出狡黠的笑意,笑容灿烂,捏着方巾的手向上一抛,洁白的纱巾在蓝天下闪着耀眼的光泽。
顾明朝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俏丽小脸,两人的呼吸相互缠绵,近到她颤巍巍的睫毛像个刷子一样刷得他心都软了。
唇上温热感觉一瞬即逝,原本亮堂的视线突然被蒙上一层朦胧的光泽,白色的纱巾盖在两人相碰触的头顶上,热烈刺眼的光芒瞬间变得朦胧柔和。
时于归刚才的举动不过是鬼使神差,只是一碰上顾明朝的唇,带着微微的干涩,却又出奇的软,比御膳房的奶酪还要甜,她忍不住轻轻舔了一口。
顾明朝下意识扣住她的肩膀,手指微微用力,时于归本就是背着手半倾的姿态,给他猛地用力,重心不稳,向前踉跄了几下。两人唇齿相碰,还好顾明朝及时握住时于归的肩膀,才没酿成惨案。
白色纱巾下,两人四目相对,时于归侧开脑袋看着他,极近的距离下,好像天地间除了对方的眼睛就容不下其他东西。
“公主。”顾明朝嘴唇鲜红,唇齿间冒出一声叹息。都说千秋公主离经叛道,胆大妄为,今日发生在自己身上才觉得任何词语放在她身上都不够形容他受到的刺激。
公主单纯无畏,像只勇敢的小兽,哪怕是这般事情都做得问心无愧,大方磊落,明明是她主动之事,被她这般看着后,竟只觉得自己孟浪。
时于归眼睛晶亮,笑眯着眼,她盯着顾明朝的嘴巴,之前看的风月话本上那些主角做的羞羞事的情节又冒上心头。
——原来亲嘴是这样的。顾侍郎的嘴软软的,甜甜的,话本里说的都是真的。
“你给我点时间。”顾明朝看着这双闪着光的眼睛,蓦得笑了起来,伸手蒙住她的眼睛,在她耳边轻声低喃道。
她能感到前面的人俯身下来,黑沉的阴影全身心地笼罩着她,把她完完全全遮住。唇上的力道是比刚才自己的蜻蜓点水还要重的威压,她的鼻息间全是顾明朝身上淡淡皂角的味道,无孔不入地围绕着她。
抱着她的顾明朝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只要稍一用力又开始变得小心翼翼,研磨轻啄,极尽温柔。
风吹过树梢,眷恋着树枝,带出沙哑的笑声,去而复返的小鸟叽喳几声,隐在树梢内,黑豆小眼好奇地望着底下的人,朦胧又无知。
顾明朝眼眸低垂,注视着时于归,刚一放开她,便看到小道尽头立春的身影。
“公主。”立春出现在小道尽头,她远远看到公主和顾侍郎气氛怪异地站着,眉心一跳,浸染宫廷多年,这模样只怕刚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时于归还没从惊愕中回神,猛地被立春吓了一跳,正要回头,顾明朝递过来那块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的方巾。
她疑惑地看着顾明朝,顾明朝盯着她的嘴唇,脸色突然爆红,修长的手指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嘴唇。时于归之前注意力不在这里还不觉得有何怪异,如今注意力被集中在嘴唇上,只觉得嘴巴发麻发胀,还带着滚烫的温度。
小霸王时于归这么多年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此时此刻,活像被捉奸在床的偷情人,一张小脸跟着红了起来像是要滴出血来。
她瞪了顾明朝一眼,摸着嘴巴自顾自地系上方巾,这才扭头和立春说话。
立春带着阿瞳走到时于归面前,上下打量着时于归,见她毫无异样,可刚才两人的怪异气氛实在是大写的有问题,心中难免嘀咕。
“怎么了。”时于归有些心虚,声音都弱弱的,底气不足。
立春按捺下心思,笑了笑说道:“太子殿下派人寻您回宫!”
时于归心不在焉,闷闷地说道:“我不回,有事直接派人跟我说就好了。”
立春眉头微微皱起,脸上还是带着笑,眼睛却是盯着她的方巾。
“太子殿下既然派人匆匆来寻定是有要事,公主不妨回去一趟,若是无事再来。”
时于归也不知想起什么,眼睛顿时游离,扣着下巴,神不守舍的样子,她只是摇头,也不说话,扣下巴的手又摸上嘴巴。
嘴巴上奇怪的感觉好生难受,话本说这是很舒服的事情啊,骗人!
“今天天气闷热,公主带着方巾做什么。 ”立春脸上已经是勉强挂着笑。
她七岁时入宫,到了年纪也不出宫嫁人,如今照顾千秋公主十四年之久,看着她从一个雪白团子到了现在的模样,她的一言一行都记在脑海中,她眨眨眼都知道她下一秒要做什么。
这模样分明是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向来一有心事便眼神游离,摸着下巴不说话。她在宫内十四年,什么事情没见过,眉心忍不住皱起,心中闪过什么,但终究还是压着不说,只是狠狠地刮了顾明朝一眼。
顾明朝摸了摸鼻子,低下头不说话。都道千秋公主身边的立春大宫女厉害,年纪轻轻便是三品女官,眼尖心细,足智多谋,千秋殿如今完全把控在公主手中,得益于立春大宫女手腕,今天也算见识到了。
“哎,我不去啊。我晚上也不回宫,我要去找静兰。”时于归回神,哼哼唧唧地说着,躲到顾明朝背后,露出的大眼睛扑闪着,委屈巴巴地说着。
现在回去不就露馅了。她舔了舔嘴巴,伸手在顾明朝腰后狠狠拧了一下。
立春没法,想着回去也不行,太子殿下要是知道了还不把东宫掀了,只得跺跺脚,推着阿瞳,挤进两人中间,意有所指地说道:“你就在这呆着。”
阿瞳像个布娃娃,一脸茫然地被推到顾明朝和时于归中间,呆滞地看着立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时于归和阿瞳面面相觑,阿瞳一脸迷茫,时于归满心心虚。
“顾侍郎,有人在场,可得好好照顾公主。”立春看着顾明朝咬着牙说道。
顾明朝连连拱手,明白立春话中深意,脸色微红。
立春离去后,时于归和顾明朝对视一眼后又双双移开视线,沉默在寂静的空间中弥漫。
阿瞳仰着头看着两人,敏感如他,奇异地觉得自己不该说话,最好消失不见,可刚才带他来的大姐姐许诺他,只要紧跟着顾侍郎,明天便给他带一把小铁剑,所以他下意识地抓住顾明朝的下摆。
这一动作惊醒了两人,顾明朝回神,低声说道:“尸体恐怖,公主要做好准备。”
时于归胡乱地点点头,也不知听到了没有,随意地推门而入,没想到一进门,就被一股烧焦的腥味冲了个踉跄,干呕着退了出来。
顾明朝无奈摇头,拿出一颗香丸递给她,时于归眼泪都吐出来了,手脚无力地含在嘴里,这才把那股恶心的味道压了下去。
——公主殿下被蚊子咬了吗?
阿瞳挠了挠脑袋,伸手拍了拍,果然拍死了一只蚊子,可惜蚊子没有血,不是叮公主的那只。
“什么!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太子殿下听到黄门的禀告,大惊失色,脑中闪过八百台戏文。他晃了晃脑袋,暗道:不能细想,再想下去,侄子都可以读书了。
“去,把公主带回来……算了,我亲自去接她。”自从时于归对太子殿下坦白心事,当众拉着顾明朝跑了,完全不顾自家哥哥晴天霹雳的心情后,时庭瑜如今和顾明朝公事都忍不住抱着挑剔的目光打量他,现在一听到公主去了顾府,去了刑部,都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还好公主从不看话本,顾明朝为人还算正直。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没这么快,后来想想这个案子开始了,估计拖太晚了,嘻嘻,写的文思泉涌,舒服啊!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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