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三年二月二十一日,洪武帝朱元璋下诏书,准燕王就番,镇北平。王府众人纷纷忙碌起来,定于半月后出发前往北平。沈清特准崔淼回家安顿,并承诺若是李翠兰愿意跟随,他会向燕王禀明。崔淼道谢后,骑马赶往家中。
到家时,已近晌午,李翠兰正在厨房准备午饭,见崔淼回来,连忙放下手头上的活计,迎了过去。
李翠兰欣喜的说道:“大郎,你怎么有空回来?”
自从进入燕王府,崔淼甚少回家,只每月的月末回来一次,待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早就回王府,所以两人相处时间并不长。
“母亲。”崔淼原以为自己很难开口,谁知竟叫的这般自然,他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面容苍老的女人不知不觉间,已经住进了他心里,就像崔女士一样。
“母亲,皇上传下诏书,准燕王殿下就番,于半月后启程前往北平。沈千户答应儿子,可以带母亲一同前往北平,儿子此次回来,就是想问问母亲的意见。”
李翠兰懵懂的问道:“北平?离这里远吗?”
“千里之遥。”
李翠兰一愣,随即笑着说到:“现下已是晌午,母亲先准备午饭,有话我们饭后再说。”
崔淼明白背井离乡是件大事,尤其是在这里生活了半辈子的老人,离开家乡就像撅了他们的根一样,难舍难离。
“好,母亲这么一说,儿子还真饿了。”
李翠兰一听,连忙说道:“大郎先回房歇会儿,饭菜好了,母亲再叫你。”
崔淼想去帮忙,奈何李翠兰坚决不让他进厨房,无奈之下只得随了她。不过他也没回房,而是搬了个凳子放在厨房门口,跟李翠兰闲话家常。
很快饭菜就上了桌,一大盘青菜炒肉,满满的两碗米饭,两个杂粮饼子,两碗蛋花汤,算的上顶好的饭菜。
两母子说说笑笑吃着饭,这应该是自崔淼穿越过来,两人吃的最融洽的一顿饭,他们很默契的没有提起离开的话题。一直到吃过晚饭,李翠兰收拾完,这才来到崔淼的房间。
“大郎,母亲想了想,还是不去了。”李翠兰的眼睛里有太多太重的情绪,看的崔淼鼻头发酸。
“母亲,为何?路途遥远,儿子又是身不由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家,您跟着,我们还能常见面,多少有些照应,不好吗?”
李翠兰温柔的看着崔淼,说道:“大郎,母亲什么都不懂,跟着你也是累赘,什么都帮不了,倒不如安分的待在家里,至少不给你招祸。况且这里还有你爹,母亲走了,他就剩一个人,太孤单了,母亲舍不得。”
“母亲,难道您就舍得儿子吗?”
李翠兰眼圈泛红,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只是温柔的抚摸着崔淼的脸。
“母亲,您就随儿子一起去吧。”崔淼第一次正视面前的女人,把她当成自己的亲人。
李翠兰收回手,说道:“大郎,故土难离,母亲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离不开。大郎长大了,可以像雄鹰一样飞了,母亲不能再耽误你。若不是当年母亲一时糊涂……”
“母亲,当年不是您的错!”崔淼打断李翠兰的话。
李翠兰眼中含泪,声音微颤的说道:“大郎,母亲都能看见!你身上的每一处伤,每一块老茧,每一个水泡,母亲都能看得见!大郎,对不住,母亲让你吃苦了!”
崔淼心里蓦然升起一股委屈,眼圈酸涩难忍,他抱住这个饱经沧桑的女人,真心实意的叫了声“母亲”。
两年来崔淼确实吃了不少苦头,虽然不曾喊苦喊累,但心里也会有惶恐和委屈,他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可面前这个女人却看得通透,这就是母亲。
母子两人抱在一起许久,只是安静的抱着,崔淼却知道她在无声的哭泣,怀里身体的颤抖,肩头被打湿的衣服,都真切的告诉他,一个母亲对儿子的不舍。
纵然再多不舍,时间也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第二天一早崔淼便要离开,他将身上的银钱全部交给李翠兰,叮嘱她一定保重身体。而李翠兰什么都没说,只是温柔的看着崔淼。直到崔淼骑马远去,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她才大声的喊了声“大郎”。
回到王府,崔淼将马匹放回马房,径直去了沈清的青竹园。来到院门口,守门的小厮连忙迎了出来,说道:“崔总旗来了。”
崔淼笑着问道:“千户可在?”
小厮点点头答道:“在呢,小的这就去给您通禀。”
小厮转身进门通报,崔淼则等在门口。大约五分钟后,小厮回转,躬身说道:“崔总旗,大人有请。”
崔淼回礼,抬步走进院子,一路来到书房门口,小厮这才停下,说道:“崔总旗,大人就在里面,您请。”
崔淼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待沈清应声,他才推门走了进去。
“标下见过千户。”
沈清放下手里的书,看向崔淼,说道:“令母如何说?”
崔淼苦笑着说道:“母亲决定留下,多谢千户好意。”
“为何?”
“大约是两年前的事她无法挂怀,唯恐再给标下惹来麻烦。”
沈清微微点头,淡淡的说道:“可有安顿好?”
“是,多谢千户关心,千户若无吩咐,标下便先退下了。”
沈清提点道:“最近行事稳妥些,切不要像上次那般强出头。”
崔淼一怔,小心翼翼的问道:“千户,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清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孙平死了,王爷震怒。”
崔淼下意识的问道:“怎么死的,什么时候的事?”
沈清没有回应,崔淼回神,连忙行礼道:“千户,标下逾矩,还请千户莫怪。”
“此事你知晓便好,离开凤阳前,不要太惹眼。”
“是,多谢千户提点,标下告退。”
待崔淼离开,沈清突然起身来到门前,对门口的小厮,说道:“备马。”
小厮应声,脚步飞快的向马房而去,沈清回卧房拿出一个包袱,转身出了房间,来到王府门口,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李翠兰送走崔淼,心里难受,少见的没有忙活,而是在院子里呆坐着,眼睛一直看着敞开的院门。
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李翠兰无神的眼睛顿时放出光彩,连忙站起身向外迎去,远远的便看见一个陌生男子骑在快马之上,她希冀的眼神消失,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她刚想转身回家,马匹已经来到近前。
沈清下马,躬身行礼道:“敢问这位伯母可是崔淼的母亲?”
李翠兰一怔,连忙答道:“是。请问这位大人是?”
“伯母,我叫沈清,是崔淼的好友,与崔淼同属燕山卫。伯母直接称呼我阿清便好。”
李翠兰笑着说道:“原来是大郎的朋友,快请进,家里说话。”
“伯母先请。”
李翠兰见沈清坚持,也没再谦让,走在前头,一边收拾,一边说道:“家里有些乱,阿清别介意。屋里坐,我去给你倒碗水。”
沈清拦住李翠兰,温声说道:“伯母不必客气,我还有差事,不便久留。此次来,主要是代大郎送些东西给您。”
“送东西?”李翠兰有些不解的问道:“大郎清早刚走,怎么未曾提起?”
“因为事忙,一时忘了。正好我奉命来附近出差,便托我捎带回来,转交给伯母。”沈清边说,边将身上的包袱打开,将东西放在桌上。
李翠兰看着里面的东西直愣神,一打宝钞,每一张都是一贯,足足有上百张,一对金钗,一对银镯,一对翡翠耳环,无论做工还是款式都是李翠兰不曾见过的。
李翠兰惶恐的看着沈清,说道:“阿清,你确定这是大郎让你送来的吗?”
沈清肯定的点头,说道:“伯母不必紧张。大郎现在已与往日不同,王爷非常器重,这些都是他办事妥当,王爷赏赐的,您安心收着便是。”
李翠兰闻言不禁松了口气,没有多看这些东西一眼,反而问道:“阿清,王爷给的差事定然危险吧?大郎最近身体可好?”
沈清见状对李翠兰越发尊敬,安慰道:“伯母放心,大郎在军中为人很好,大家多有照应,不会有事。您只需保重身体,勿让他分心便好。”
李翠兰叹了口气,说道:“大郎他自从那次病好,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比以前懂事很多,从小到大只让他读书,不曾让他做过一分活计,大郎争气,仅十四岁便接连通过县试、府试、院试,原本以为他将来定能考中状元,只可惜、、、、、、”
沈清安慰道:“伯母不必自责,大郎现在很好,有王爷器重,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阿清不必安慰我。虽然大郎不曾说过,但我明白他一定吃了不少苦。哎呀,你看我,老婆子就是话多。阿清还有差事,我就不耽误你了。麻烦你帮我带个话,让大郎好好保重,母亲不指望他能有多大出息,只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沈清深施一礼,说道:“伯母的话,清一定带到。伯母,您一人在家,难免有人窥视,宝钞最好换成粮食。伯母不必远送,清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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