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挽月对鲁黎的印象都是片段的，因为小时候忙于学习和练武，鲁黎来了也只是偶尔逗逗她，等她长大，待字闺中，鲁黎便很自然地回避到前堂与楚震交谈。
因此，鲁黎留在林挽月脑海中的形象依旧是魁梧高大的，常常是一脸胡子，见到孩子笑起来看不见眼睛，却能看到后槽牙。
但在楚震的印象和叙述中，鲁黎这个人就完整了很多。
“鲁黎啊，一晃多少年了？他是我在驻守边境时认识的，那时候他还年轻，是个镖师。国境相邻的地方总有商人来往通商，山匪盗贼也很多，有些镖局甚至和盗贼联合，遇到货物多的车队，货物拉进山里，车队一个活人不留，如果商人到镖局去闹，最后也是难保性命。”
“竟有过这样的事？”林挽月不禁感叹。
“靠山吃山，镖局干的是玩命的买卖，但最终图的是钱，如果既能有钱又不用玩命，他们自然会和盗匪合作，这是江湖上的惯常手段，比官匪勾结还要好一些。”宇文皓倒是看得明白。
“但这样一来，商人就不会再冒险运货了，镖局接不到镖，盗匪也没有可抢的，应该很容易杜绝。”林挽月有些疑惑，商人又不傻。
“小挽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楚震颇有耐心地解释着，“在边界做生意的人，大多是倒运私货的，只要运过两国交界，就能大赚一笔。正因为如此，很多商人会上交买路买桥的费用，或者选择与镖局联合，收益分给镖局，形成一个利益网。做得更大的商人，还会形成自己的势力，有严格的情报信息网。”
“……”林挽月不禁无语，想想也是，自己身边不就有一个现成的例子吗？她亲爱的义父高振和他手下的产业不就是如此？
“那么，鲁黎当年也参与了这样的事？”
“如果他参与了，我们就不会认识了。”楚震笑着摇头，“他当时看不惯镖局做法，不仅常常反对，还想脱离镖局。若是普通走镖正经买卖，鲁黎想走就走了，但当时那个镖局涉及多方利益，就像秦王殿下刚说的那样，还联合盗匪与当地官员勾结。鲁黎知道的事太多，结果被镖局和盗匪追杀。”
当时是秋天，山里落叶过膝，鲁黎打退盗匪，自己也受伤，只能躲进山中。当年楚震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遇见鲁黎的，巡山途中发现鲁黎时，血已经浸透他身下的树叶。鲁黎被救了回去，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他彻底离开镖师行当，跟着楚震的军队征战南北，凭借出众的身手和短兵相接时的敏锐，成为楚震身边不可多得的忠诚手下。
林挽月找到的那枚狼牙，正是鲁黎做镖师时的东西，后来跟随楚震离开边地，这枚狼牙就成为他对过去唯一的回忆。
林挽月想起自己前一世被4虐杀时，楚震正奉命巡查边地军务。楚震离家较早，他是与鲁黎一同出发的，也正是在巡查的过程中，鲁黎离奇失踪，这件事是在楚震寄回家的书信里提起的。
当楚婉以林挽月的身份重生后，楚震一家已经获罪流放，鲁黎的事也再无人提起，至少林挽月是不曾听说的。
“楚伯父，鲁黎真的失踪了吗？当时没有去寻找吗？后来就没人想到去找他吗？”
楚震神情寂寥地摇头：“他的家人早年就死于战乱，所以他才入了镖局，他的功夫也是跟着老镖师学的，所以家里没人会去找他。当年我们也找过，根本没有任何线索，更何况王命在身，我也不能在一处久留，只能让当地知州和守军将领代我多加留意。本想着事情结束后再去好好寻找，结果后来就出事了。”
这一晃又是数年过去，鲁黎的去向恐怕真的成谜。
“楚伯父，当年鲁黎在哪里失踪的？”
虽然楚震在信上曾经提到过，但当年的楚婉心思单纯，并没有意识到其中可能隐藏的问题，因此也没有特别留意，以至于再回忆时很多细节都模糊了。
“在龙潭镇外，是良州府管辖的领地。那里多山，悬崖陡峭，自从洗脱冤屈后，我也曾派人去那里问过，当地官员调换，早没人知道当年的事，更无从查起。”
“良州府？”林挽月皱起眉头，搜索起自己脑海中的行军地图。良州府是南诏国的边境地区，与北祁国土隔山相望。
有必要去哪里查探吗？不知为何，一想到是在临近北祁国的地方出的事，林挽月便感到情况不妙。这么多年来毫无音讯，最好的结局是鲁黎隐姓埋名在北祁国生活，因此与这边失了联络，但更有可能的是，他早就在失踪时被杀害了。
“楚伯父，鲁黎失踪前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吗？或者说会不会有人因为某种原因要暗害他？”林挽月不死心地追问。
“我有些记不得了。”楚震喝了一口茶，突然停下手，“当时不觉得，你这么一问，好像还真有不寻常的地方！”
林挽月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宇文皓，仿佛想说，你看，我就说其中必有隐情！宇文皓嘴角微微勾起，权当是配合着笑了一下，他在外人面前一向表情很少。
回忆起往事，楚震总带着伤感，但在他的回忆里，林挽月也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线索。
当初楚震得到前往边地巡查的命令时，鲁黎那段时间一直很忙，他不说自己在忙什么，但常常是白天晚上不见人影，酒也不喝了，也不找楚震练剑了，楚震问起，鲁黎总是支吾过去。
鲁黎是个耿直的人，藏不住太多事，楚震很快得知，鲁黎那段时间常去教坊，有时一去就是一夜，不然就是将官妓招出来喝酒。楚震以为他是古木逢春，独自闯荡了小半生终于遇见了自己的缘分，所以也没有多问，只提醒他注意识人。
但就在他们准备动身前不久，楚震突然得知鲁黎醉酒后在教坊大闹，还失手伤了教坊官妓，那名官妓受了重伤，连凌晨都没有撑到便命丧黄泉。
听到这里，林挽月和宇文皓面面相觑。
听起来挺忠厚的人，怎么还……闹出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