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对方不主动说，他就不打算问了？跟商人打交道，抹不开哪儿成呢？
看来，自己回来这一趟是千真万确的。要是她不在，他保准得吃个大亏。
想到这里，曲淑芬清了清喉咙，开腔提醒道：
“这十年吃喝拉撒的，养大个闺女可不容易。
别看青竹岁数小，本事可大着呢！屋里屋外、田间地头的，甭管是烧饭劈柴洗衣裳，还是插秧施肥扒苞米，啥活儿都能搭把手。她这一走啊，俺家就等于少了份重要劳动力。
况且，家里还有个半大小子。再过几年，俩娃一娶一嫁，婚事儿也该张罗了。我们两口子，还指望用青竹的嫁妆，给儿子娶一房漂亮媳妇儿呢！这养到半截子，让人给领走了，嫁妆肯定也泡汤了。
这样一来，不就等于白养她了吗？
我听说，好像何老板答应过，要给我家一些补偿。这事儿您肯定没忘，对吧？我想问问，到底能给多少啊？”
青竹眨巴眨巴眼睛，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些近乎夸奖的话，过去从没听舅妈说过。原来，自己在这个家，分量竟然这么重。
坐在炕上的许珍珠，忍不住频频点头，简直不能再同意了。
刚才，看儿子跟客人一个劲儿唠家常，急得她抓心挠肝的。要不是曲淑芬抢先开了口，她也正打算问来着。
“你说的这些，我都能理解。放心，何某一向言而有信。答应过的事，绝不反悔。你们送了我这么个好孩子，获得一些补偿也是应该的。”
何兆辉眼皮低垂，欣赏着杯子上的双喜字儿，又把问题给丢了回去，“至于给多少，你们说个数目吧！”
许珍珠扬起下巴，跟儿子交换了个眼神。
果然是生意人，办事儿挺精明。自己不说，让他们家先开价。这样一来，保准吃不了亏。
其实，关于这一点，娘俩早就商量过了。
依许珍珠的意思，想多要一点儿。但邱海说啥也不同意，坚持够还债的就行。为此，俩人争执了半天。
这一次，许珍珠没拧过儿子。娘俩商量出的结果，就是让对方掏两千块出来。
假如人家嫌多的话，再少点儿也没问题，弄到一多半之后，余下的部分再另想办法；要是只愿意出几百块，连一半都不够的话，那这事儿就算了。
于是，邱海把茶杯放在唇边，喝了一大口热茶，准备按事先商量好的那样，说出两千这个数目。
结果，还没等他张嘴呢，曲淑芬就蹭地一下，从炕沿儿上站起身来：
“既然何老板让俺们说，那俺可就不客气了。一口价，四千块，您看怎么样？”
邱海的脾气，她最了解不过，那是个榆木脑袋。让他开口的话，肯定捞不到啥油水。因此，她才抢先发了言。
其实，何老板会不会答应，她心里完全没底。不过，对于这笔“买卖”，曲淑芬只有一个原则——宁可要跑了，也不能要少了。
要是侥幸成功了，那就等于是天上掉馅儿饼，活该她发笔横财；就算失败了，也不打紧。大不了，让丈夫另外想辙呗！自己拿腿一走，不会有任何损失。
曲淑芬这话一出口，屋里顿时没人说话了。几个人面色各异，都揣着自己的一套想法。
四千块？她有那么值钱吗？
青竹眼中一阵迷茫，只知道这个钱数挺多。可具体多到什么程度，她此刻也没什么概念。
长这么大，她摸过的钞票里，最大面值是十块钱。
有一回，舅妈托从城里买了支高级口红回来，然后打发她去送的钱。
四千块，全换成口红的话，能买一麻袋呢！
与此同时，邱海倒吸了一口气。简直恨不得扑过去，把媳妇儿的嘴给缝上。
对于曲淑芬随便插话，自作主张给青竹定价的行为，感到非常不满。
这老娘们疯了吧？四千在石头村，都够盖两间新房了。
过去，也有穷人养不起太多娃，将其中一个过继给亲戚的例子。在这种情况下，确实会贴补一些钱。可是，也没见过要这么多的。
况且，别人不晓得青竹的底细，他心里是最清楚的。
这娃不是邱家人，跟他一点儿血缘关系也没有，只是在他家长大而已。
青竹的亲生爹娘，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离开了亲生骨肉。后来，很可能花钱替他家娃治病。单冲这一点，邱家养大他们的闺女，就是理所应当的。
外甥女的病，如今治没治好且不说，横竖青竹不欠他们家的。
实在是因为还不上赌债了，没办法，他才同意把青竹过继给别人的。少要一些，能把债还上就该偷笑了。
她狮子大开口，一下要这么多，这跟卖闺女有啥区别啊？
假如对方没答应，造个大家都没脸；要是真答应了，青竹过去之后，铁定会被瞧不起。
过继的和买来的，那待遇可差太多了。试想一下，一个花四千块买回来的女娃，谁会放在眼里啊？那还不得连打带骂，随意使唤，不当人看啊？
而一旁的许珍珠，此时倒是异常淡定。凭良心说，她也觉得儿媳妇要得太狠了，人家未必会同意。
不过，事在人为。老话说得好，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儿小的。究竟结果如何，倒也很难讲。
出于这种考量，她一个字都没说，决定静观其变。听完何老板的回答后，再研究下一步的对策。
端坐在凳子上的何兆辉，对于女人开出的价格，并没有立即表态。仍旧低垂着眼皮，若有所思地盯着杯中那几片旋转的茶叶。
似乎在斟酌和权衡。
见状，曲淑芬有些沉不住气了。她舔了舔嘴唇，决定使一招激将法，给对方添把火。
“哎呀，您可别嫌贵。要知道，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我们家青竹，值这个价钱。
她看上去兴许不起眼，可架不住乖巧能干，讨人喜欢啊！这不嘛，昨天还有个暴发户相中她，非要带回去当童养媳呢！人家可是说了，愿意出四千当聘礼。我们家正犹豫，挑哪家好呢！要是您不愿意，我们就答应那份了。”
闻言，邱海不禁锁紧了眉头。这女人，真是瞪眼胡说，而且越说越离谱了。
让青竹当童养媳，这事儿确实有。但沈三儿的原话，说的是可以抵去两千块债务，啥时候翻了一倍，又弄出个四千来？
“那个……”他实在忍不住了，刚想训斥媳妇儿几句，就见自己老娘跟媳妇儿，同时瞪了他一眼。
意思是在发出警告，不准他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