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分,因为突然来了好些家仆,周兰若为了临时给大家加餐,倒是忙了个头脚倒悬,好在穆湘云指挥得力,一屋子婢女小厮忙活了一阵子,也吃了顿丰盛的午餐。
因着这一顿美味的三汁焖鸡,没口福尝着味道的婢女小厮们也大了胆子,央求周兰若明日再做上一回,好叫他们尝尝这备受赞誉的人间美味。
几个时辰下来,周兰若发现,穆府的规矩虽严,家仆们却的确是极能干的。尤其是穆少轩拨来的这一批仆人中,个个顶用,话不多,人却机灵,还真没有那好吃懒做、爱搬弄是非的。
大家都对赵管事信赖有加,对他的建议和安排都心服口服。穆湘云吃完饭翘了个二郎腿摊在廊下消食儿,被他逮个正着,却不好申斥,只好拈着须咋舌,无奈地直摇头。
穆湘云倒什么事也没有,她就喜欢在周兰若这儿,自在。
她吃完饭给圆圆讲她以往在京城吃过的铺子,讲到蜜糖雪枣,给馋嘴的圆子讲得边流口水变打嗝儿。
这么忠厚老实的奴仆,难怪惯的穆湘云是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周兰若站在一大桶被热水泡着的碗碟边,边擦着碗,边这么想着。
今日阳光晴好,午饭之后正是人困倦的时候。周兰若怕仆人们头热中暑,熬了一大锅山楂糖水,命人晾凉了放在廊下,供大家饮用。
因着还不太熟悉,她也嫌尴尬,便回屋哄着圆子午睡。等他昏昏睡去,又喊着穆湘云进屋来歇歇,两人一起做点针线。
再过二十多日就是圆子的生日,孩子五岁了,周兰若原想给他再买件新衣服,又记着李婶子正给他缝着一件,眼下手里就三十两银子,还是要节省着用。便还是决定给他纳双新鞋子,孩子长得快,鞋子也该换了。
女工这事她是一向不成的,所以一忙完厨房里的事,她便拉着穆湘云练练针线。
穆湘云是不介意陪她练针线的,但她更好奇,周兰若是怎么看今天发生的事的?
周兰若知道,穆湘云是个肚子里藏不住话的人,坏着心思想逗逗她,故意一言不发。
果然,穆湘云上当了。
“兰姐,你说我哥哥他为何要迁府啊?”
“晚上见着他,你可当面问他。”周兰若对着一处虎头穿针引线,假装没听出来她的弦外之音。
“嗯……”穆湘云有些不好意思直说,只好讪讪地说:“其实我觉得我哥哥对你似乎很有兴趣哦。”
这种好像小孩子之间的对话引的周兰若忍不住发笑。也对,这周兰若不过才二十一岁,穆湘云小她三岁,放到二十一世纪,不过是刚上大学的懵懂小姑娘,能有多少恋爱经验。
她放下针线,认真地望着穆湘云诚恳的眼睛:“我只是一个平凡人,只想有平凡的人生。”
这话说出来,周兰若自己也吓了一跳。穿越到这个世界不过月余,但是她的心已经慢慢感到疲惫,只想过最简单的日子,照顾好自己和她在这个世界的孩子而已。
她低下头,又绣了几针:“你哥哥是富可敌国的商贾,他的人生远不应该困在我这茅檐草舍。更何况……”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不再言语。再抬头时,穆湘云看到她望向正在床榻上安睡的圆圆。
“圆圆是我唯一不可以放弃的人,我不相信世界上会有第二个这么爱护他的人出现。”
“……”
“如果他出现了,我会告诉你。我也会邀请他成为我的家人。”
周兰若笑了,她只是说了几句真心话,但是穆湘云看上去竟然比她这个正主还要伤心,好像她才是那个未婚生子、被世人诟病的妇人。
“兰姐,你我有缘,你放心,我定然像疼我亲侄子一样疼圆圆。”穆湘云保证道。
周兰若放下针线,摸摸她的头:“我知道,你是好的。”
你自己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呢,她在心里轻笑道,却也感动于这憨直的姑娘一番肺腑。
“不说这个了。”穆湘云突然跳起来:“哥哥派人送的衣服还没去看呢,我给你挑挑。再叫香扇给你梳头,她手艺最好。”
香扇是穆湘云的贴身侍女,最是忠厚老实,生的有些胖,看着也是最敦厚的,又生的一双巧手,梳头裁剪样样都是拔尖的,跟了穆湘云多年,这次也被她带来周兰若这里同住。
香扇想给周兰若输个如今正时兴的少女发髻,被周兰若笑着拒绝了:“就替我挽个妇人发髻吧,日前在街上见妇人多做十字髻,你看看我这脸型可匹配?”
香扇想起来周兰若已有一子,抱歉地笑了:“周姑娘肤色白,脸色红润,面颊两侧线条又流畅,梳这个头最是适合。”
圆圆这时候睡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要水喝。
周兰若站起来给他倒水,告诉他今晚赵管家会陪他去李婶家吃饭。
圆圆委屈地直瘪嘴,他跟赵管家还不太熟,也怕长胡子老头。
“带上圆圆一起去不好吗?我哥哥也喜欢圆圆。”穆湘云歪着头,撑着手,怪不解的。
“现在这情形,他最好还是不要太喜欢我儿子。”周兰若在心里腹诽,她现在并没有自己的产业,如果圆圆跟着自己吃苦,难保穆少轩会想要把圆圆从她身边带走。
“不过……说不定是我想多了呢……那龙凤异形佩,说不定是常见之物。”
周兰若宽慰自己不要多想,笑笑,接过穆湘云给自己选的衣裙,是一件碧绿的长裙,外头一件见月牙白的褙子。
“我看那见靛蓝的怕是更好些,这碧绿色乖娇俏的,你穿着定是好看,留给你穿吧。”
穆湘云换了那件靛蓝的来,嘴上却嘟囔着:“兰姐,你不过比我长了三岁,正是好时节,何苦把自己打扮的那么老气呢。”
周兰若嗔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并不言语。
穆湘云不懂,她却懂。
她就是要避嫌,避到所有人都猜不到、也不敢猜,穆少轩就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圆子的父亲。
她虽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是心中也猜到了几分,不然也不会如此坦然地接受穆少轩所有的安排。
而今晚这场家宴,也是时候说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