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别胡说,我何时诅咒太子了?”宁千姗脸色一变,被凤鸾歌那目光看得连脊背都有些发凉。
“这里这么多人可都听着的,宁小姐想狡辩却是有些晚了吧?”凤鸾歌看了看周围听着这边声音都围了过来的人,眉梢微微一挑。
而之前跟凤鸾歌说话那几人也都面色微变的互相看了看,同时选择了闭嘴不言。
“我……”宁千姗也看了看其他人,面色更是难看,可她正想再解释些什么,她身边的人却已经先开了口。
“越二小姐,千姗她不过是关心太子殿下而已,并非是诅咒太子。不过是用词不当,二小姐宽宏大量,就饶了千姗这一回吧。”
这话看来说得很是得体,可最后一句话,却让凤鸾歌皱了皱眉,什么饶了她这一回?她和宁千姗一样是相府的小姐,说来越蓉华只是尚书之女,身份并没有真正的右相之女宁千姗贵重。
这一个饶字,看来是抬高了她,可其中之意分明是说她拿着未来太子妃的头衔压人啊。
她看着说话那女子,可不就是那个倾心慕容宸泽的媛儿。
“妹妹,崔小姐说的是,想来宁三小姐也不是有心之言,怕是有所误会。今儿是你的生辰,就不要为了这些事儿不高兴了。”
凤鸾歌还没开口,一直站在她身旁的越蓉霜倒是说话了。不过,她说的是崔小姐,崔?
京中崔姓的也就是那个户部尚书府中的了,只不知这个媛儿是户部尚书的女儿还是?
目光在那媛儿身上顿了顿,凤鸾歌才又看了看宁千姗,“既然是误会,那宁小姐以后可得记着说话谨慎些,不要给右相大人寻麻烦才是。”
凤鸾歌其实向来也不喜欢跟人这般说话,之前她们说她时她也不过是一笑了之,可她们说她无妨,宁千姗敢诅咒她的男人,她那语气就是好不了。
听着她有些冷然的话,宁千姗牙根都咬了个紧,却还是挤出个笑来,“是,越二小姐说的是,千姗受教了。”
“好了好了,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我们就不要光顾着在这里说话了。来来来,我可是请了这京中最好的戏班子过来,我们一起去听戏如何?”
越蓉霜见状笑着打起圆场,周围几个贵夫人也忙着应和,“好好好,我最是喜欢听戏了,快些走吧。”
“二小姐,我们一起吧,站了这许久也累了,不妨过去坐坐。”
“走走走,那戏怕是已经开唱了,晚了可就听不到了……”
一边说,越蓉霜已经带着众人朝院中搭好的戏台子方向去。
凤鸾歌眸光微微一黯,却也没拒绝,掠过满面不甘的宁千姗,在崔媛儿身上顿了顿,才随着众人转身而去。
宁千姗看着离去的人,恨恨的一咬牙,“不过就是个病秧子,还不许人说了?我倒要看看越蓉华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好了千姗,她说的也没错,人多口杂,你也莫要再说了。”崔媛儿眼底闪过丝不屑的暗芒,却只是好言劝道。
目光也落向已经走远的凤鸾歌,她最后看她那眼,那眸子透亮得如同已经将她看透一般,让她心头有些泛凉,那越蓉华,果然也不是个简单的。
凤鸾歌完全不会听戏,让她看电视还行,可听戏……听着那些人在上面咿咿呀呀,她只能表示,完全不懂。
所以此时,她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坐在位上,一手撑着头,直直看着台上,神识却早已经不知飞到了何处。
“妹妹觉得这戏唱得如何?”越蓉霜坐在她身边,目光放在戏台上,悠悠的问道。
“唔,不错。”凤鸾歌半眯着眼懒懒的点头,这戏催眠的效果确实不错。
越蓉霜将她的模样看在眼底,似笑非笑的道:“妹妹可知这出戏叫什么名字?”
“什么名字?”凤鸾歌语声慵懒,不甚在意的问。
越蓉霜表情不变,一字一顿,“这出戏……叫鸠占鹊巢。”
“是吗?还有这样的戏名儿?”眉心微微一动,凤鸾歌半眯着的眼中光芒轻闪,勾唇,语声依然懒懒的,像是没听出她话中的意思一般。
心中却是腹诽,真当她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有这戏名儿,怕也是越蓉霜自己编排的吧。
“当然,世间之事,向来是无奇不有的。”越蓉霜目光冷了两分,唇边的笑也冷了两分。
“也是。”凤鸾歌赞同的点头,她这话倒是说的对,“不过,这戏什么时候能唱完?”
再听下去,她当真会睡着了。
她这番态度让越蓉霜眉心一蹙,她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傻?正想再说什么,管家却匆匆从前院过来,看那样很是着急,却又带着两分难以自抑的喜气。
“大小姐……相爷……有请大小姐二小姐去前院正厅。”
凤鸾歌倒是没什么大的反应,越蓉霜看着说话还带着喘的管家却是眉心更紧,“何事?”
那管家说话间众家的贵女和夫人也纷纷偏头看了过来,却只听那管家说道:“太子府送了纳征之礼过来,是太子亲自送来的。说要让二小姐亲自过去。”
众人皆是一楞,这下凤鸾歌也清醒了,纳征礼?他为何没跟她说过今天是纳征之期。
越蓉霜眸光狠狠一眯,站起身来,“那妹妹就同我出去看看吧。”
左相府前院早已是人头攒动。今日府中宴客,本就人多,慕容宸泽这一来,更是让所有人都聚到了这一处,就连府中的下人也忍不住过来一堵这盛况。
确实是盛况。看那一个接着一个的绑着大红丝带的箱子朝着相府里抬,直将前院堆得快要无法立人,却还没停止。
细细数去,怕是至少有两百抬。
每个人眼中的情绪都不同,可却有一点相似,看来太子殿下确实很看重这相府二小姐,这聘礼之重,让人咋舌。
院中人交头接耳各自讨论。
正厅之中,慕容宸泽一身紫色金丝暗纹华服坐于主位之上,俊挺的身子浅浅靠着椅背,一手端着白瓷茶盏,一手轻刮着茶沫,一派闲散。
而越卓良、越文鸿则站在正厅正中,他们身后,还有其他几人,俱是朝中重臣。
“老臣未曾想殿下会亲临,失礼之处,还请殿下见谅。”越卓良态度谦恭,可那目光却是锃亮,分明是有些喜不自胜。
“无妨,是本殿未曾提前告知,有失礼数,左相勿怪才是。”慕容宸泽唇角微抿,好似客气,语气却又分明淡漠。
“各位大人都请坐吧,不要拘礼。就当本殿不在就行。”
他这话一出,各人嘴角都是一抽,他那么坐在那儿,不用动,浑身的冷气都足以让人发寒了,让人怎么当他不存在?
“谢太子殿下。”几人虽腹诽,却还是行了礼依次落座,只是这厅中气氛明显是尴尬得很。
太子平日里极少出现,早朝都很少参与,大家对于他的性子也都不是很了解,现在突然这般坐在一起,都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就怕说错了话,惹了他不快。
几个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只都低了头去喝茶。
慕容宸泽微微眯着眼,辨不出什么情绪,只一下一下的轻刮着那茶盏,瓷片相碰撞的声音在这安静之中就显得分外刺耳。
除了越卓良,几个人的头都是越埋越低,就连越文鸿都有些莫名的心中发憷。
谁也没想到,这个传言中重病缠身的太子殿下,只是这般静静坐在这里,那气势就能将人压得喘不过气。
将他们从这种诡异的气氛中解救出来的人,自然是凤鸾歌。
刚见到她的身影出现,慕容宸泽身上那寒气霎然间就消失无踪,微坐正了些,唇角带着些难以察觉的笑意。
虽然离得远,可他一眼就能看到,那丫头在瞪他。
凤鸾歌确实是无语,看着院中那已经堆不下的箱子,她忍不住的暗叱,他这是在搬家吧,把太子府搬过来了?败家汉。
越蓉霜面上始终带着有礼的笑意,那笼在袖中的手却已经握得发了白:越蓉华现在心中一定很得意吧,如此多的聘礼,如此大的殊荣。
从在跑马场听慕容宸泽当众说只娶越蓉华一人时就生出的嫉妒之意,在此时越发的浓烈起来。
心思各异中,两人已经进了正厅。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越蓉霜当先行了礼。
凤鸾歌蹙了蹙眉,正犹豫着是不是也要跟她一般行礼之时,慕容宸泽已经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起了身,两步到了凤鸾歌身前,勾唇,“蓉华就不必多礼了。”
嘴角一抽,蓉华蓉华,叫得挺顺口。她忍不住再瞪他一眼,没事搞这些名堂做什么,想来他一大早没了影,就是去准备这些东西去了。
被她瞪了,慕容宸泽唇角笑意却是更深,只唤道:“龙一。”
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的龙一默默的上了前,心头对自家殿下的行为也很是无语,可还是恭恭敬敬的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凤鸾歌。
“二小姐,这是聘书和礼书,请二小姐过目。”
凤鸾歌看着他手中的东西,聘书是定亲文书,礼书则是聘礼文书,按理说这东西并不该直接交给她。
可她还未曾动作言语,行礼之后就一直被忽视的越蓉霜却是开了口。
“殿下,若是要行纳征之礼,是不是应该要先选好吉日呢?殿下来的这般突然,府中并未准备好回礼。而且,殿下似乎忘记行纳征需请媒人同全福之人一起前来,殿下这样做,许是不太合规矩。”
没有人会想到越蓉霜竟然这般大胆,直说太子殿下所为不合规矩,厅内刚有所缓和的气氛瞬间又沉了下去,因为大家都感觉到慕容宸泽周身那一瞬泛起的寒意。
就连越卓良和越文鸿眉心都是一紧。
“蓉霜,太子殿下面前,休要胡言。”越文鸿当下严了面色,这个女儿向来沉稳大气少让他操心,怎么今日如此唐突。
越蓉霜微一咬唇,心知自己确实有些没沉住气,可从进厅开始,太子的目光就始终在越蓉华的身上,她被忽视得彻彻底底,心中那嫉意一生,她忍不住就开了口。
张了张嘴,正想请罪。慕容宸泽已经语气微凉的开了口,“今日是蓉华的生辰,于本殿而言,就是吉日。本殿同蓉华的婚事乃父皇所赐,何须再要媒人?本殿亲自前来送上聘书及礼书,又何须还要什么全福之人?至于回礼……”
微一抿唇,目光转向一直好整以暇如同看戏的凤鸾歌,剑眉微微一挑,竟是带了些笑意的道:“本殿要的回礼,就在眼前。”
随后,声音又更轻了两分,“本殿只要凤儿就好。”
凤鸾歌在他转眼看过来时心就是一跳,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他的话就让她连耳根都是一红,感觉到其他人看过来的暧昧眼光,更是恨不得将自己埋到地底下去。
他不要脸她还要的好吧。
没人去想慕容宸泽说的凤儿有什么不妥,大概都当他说的是‘越儿’,虽然都觉得这个称呼很奇怪,可更多的却是觉得肉麻。这大庭广众的,叫得这么亲切,说这么容易让人误解的话,确实是肉麻。
恐怕只有越卓良满眼都是笑,太子对大公主越好,于他们凤氏而言就越好,他又怎能不高兴。
越蓉霜的指甲已经深深的陷进了掌心之中,用了全身的力道才挤出一个笑来,福身,“是臣女失言了,请殿下恕罪。”
慕容宸泽的目光只在凤鸾歌身上,看她那想炸毛却又要生生忍着的满面通红的模样,心头闷笑,谁让这丫头把自己当成戏外人一般只顾听戏的,他偏偏就要把她拉到戏中来。
此时听着越蓉霜的话,也只淡淡道:“看在蓉华的面上,本殿就不计较这回。不过……没有下回。”
“谢殿下。”牙根紧紧的咬着,她起身退到了一旁。
慕容宸泽这才拿过龙一一直拿着的聘书和礼书,音色带笑,“我送来的聘礼,凤儿可要清点一下?”
“殿下亲自送来的,臣女哪里还需要清点,殿下说笑了。”凤鸾歌这话有些咬牙,两百多抬,是想让她点到明年吗?
“既如此,那凤儿就将这聘书和礼书收好了,订亲文书已下,你我婚约就算是正式定下,不可再悔。”
说最后四个字时,他的目光也变得有些灼然,无声的微启了唇,凤鸾歌却听清他说的话,“从此时起,你就真的是我的人了,再没有反悔的机会和余地,知道吗?”
凤鸾歌心中一动,目光对上他的,除了溢满的温柔之色,没有其他。可凤鸾歌却敏感的从这一句在正常不过且让人动容的话里察觉,他有异样。
他早知道,和他一起,她从不会后悔。还是说,他又跟之前一样,开始不安。
从他手中接过那文书,紧紧的捏在手中,同样无声启唇,“我不悔,永远不悔。”
既然他不安,她不介意一遍遍告诉他,只要能让他高兴,有何不可?
果然,慕容宸泽眼中的目光更柔了两分,若是可以,真是恨不得现在就将她抱紧在怀中,狠狠的亲吻她。
两人这番无声交流,其他人不知,只觉得厅中无比沉默,最后是越卓良轻咳了一声,打破了这种沉默。
“殿下,今日是蓉华的生辰,殿下既然来了,就请留在此用了筵席如何?”
“蓉华生辰,本殿当然要留。”
“那……此时已经午时初了,请殿下先移步韵墨阁。”越卓良说完,又看向站在一边面色有些不好的越蓉霜,目光微微一变,“蓉霜同蓉华也先回去韵香阁吧。”
“殿下送来的聘礼让管家先找个空置的院子安放好,待蓉华出嫁之时再同嫁妆一并抬出,你多寻几个人仔细看管着。”
“是,祖父。”越蓉霜看着越卓良的目光,心中一窒,看来,所有人都是站在越蓉华身边的。
她只能暗自咬牙,告诉自己再忍一忍,反正等不了多久,越蓉华就得意不了了,太子要留下吗,那更好。
凤鸾歌也是此时才猛然想到,这些聘礼等她出嫁之时还要再抬回太子府的啊。
害她还白担心了一回,以为这个男人真这么败家呢?没想到,算得比她精。走个过场,得了个大气的名声。到头来,这些东西还是他的。
一边暗自腹诽,一边随着越蓉霜回了韵香阁,刚到门边,那阁中几十双眼睛就刷刷刷的都看了过来。
眼中有嫉妒的,有羡慕的,有讥讽的,有不屑的。
那可不,大家虽然没出去外院,可外面那沸沸扬扬的,传的可是人尽皆知了,太子殿下的聘礼足足两百多抬,连相府前院都快堆不下了。
还说什么回礼只要越蓉华就好,哎呀,这种话,听来就是羞死人的,这个越蓉华,果然是不知廉耻的。
可虽然几乎每个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却没人敢这么说,出口的话和心里的话那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