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儿住在这里的时候,这宫里只有明媚的阳光和清浅的蔷薇花香。
慕容宸泽正思咐间,淡哑的声音却从他身后响起。
“太子殿下可知擅闯后宫,是何罪?”
眸光微微一狭,慕容宸泽转过身,眼前的女子一身素白宫装亭亭立于正殿门前,青丝未挽,只松松拢在身后。
她背着光,面上是一片阴影,看不出面色,可慕容宸泽却能看见她那双如沉潭一般的眼中,一闪而逝的光芒。
慕容宸泽负在身后的手紧紧一握,这种有些担心有些不安的情绪于他而言很是陌生,除了小凤儿,他从未对其他女子有过这样的情绪,也因此他竟然不知道应该要如何回答她的话才好。
好像是感觉到他的情绪一般,明妃沉黯的眸光微缓了缓,慢慢走近他,面色一如既往的苍白,有些虚弱的勾了勾唇,那勾起的唇角有着明显的苦涩,“没想到,最先来我这明华宫的竟会是太子殿下,这世上的事,还真是难以预料。”
……
就在慕容宸泽进宫之后,凤鸾歌这边也终于有时间将自己身边那几个丫头叫过来说话了。
看着除了熙儿,都规规矩矩站在自己面前的四个丫头,凤鸾歌还是有些叹然,她们从凤凰山一路跟着她到了这潼安,可好像,除了安秋,她连同她们说话的时间都已经很少了,几乎是没有。
她和慕容宸泽一样,他们都并不喜欢身边有太多的人,对于有秘密的人来说,身边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除了可信任的,其他都没有必要。
这几个丫头,虽然直到现在为止无疑都是忠心的,可这种忠心,是对她,还是对原本的凤鸾歌?
凤鸾歌看着几人的目光有几分沉黯,几个丫头不自觉都有些不安,也不知大公主突然将她们叫来到底是想说什么?
在这种有些微妙的安静的氛围中,就连熙儿也不敢再开口说话,只绞着衣袖,偶尔偷偷瞄两眼身边的三人,再瞄两眼凤鸾歌。
“你们可想回凤凰山?”凤鸾歌默了许久,终于出了声。
几个丫头都是一楞,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这样说?
“主子……”
“不要不要,熙儿不要回去。主子别赶熙儿回去。”
安秋正想说什么,熙儿已经急急忙忙的开了口,两步上前跪在了凤鸾歌面前,拉着凤鸾歌的裙摆,仰着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求主子别赶奴婢们走。”见着熙儿跪下了,其他三人忽然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
凤鸾歌本来看着熙儿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眉心就是一皱,此时见着几个丫头这般更觉头痛。她不过这么一问,如何就弄得好像真的已经赶她们走了一样?
“你们先起来,我何时说过要赶你们走?”她按了按眉心,最是见不得她们这般动不动就跪的习惯。
“主子真的不赶熙儿走吗?”熙儿皱着一张脸,依然拉着凤鸾歌的裙摆,有几分不信。
“我不过是问问你们想不想回……”
“不想不想,熙儿只想跟着主子,不想回去,哪里也不想去。”
不等凤鸾歌说完,熙儿又是忙忙的应了声,那模样,只让凤鸾歌觉得果真是狠不下心来。
其实熙儿本来不过是个小姑娘,她跟安秋三个人不一样,是后来凤陌然送到她身边来的。说起来,比起另外三人来,她反而最是可信。更何况,自己对她从一开始就有一种无法忽视的喜欢和亲近。
她只能无奈的摸了摸她的脸,“没人赶你走,起来吧。”
“谢谢主子。”熙儿终于笑了开来,手忙脚乱的就爬了起来。
又看了看面色凝重的其他三人,凤鸾歌无声一叹,“你们也先起来再说。”
几人默了默,还是站起了身。只是那面上的凝重丝毫不减,都生怕凤鸾歌再开口让她们走一般。
凤鸾歌见此眯了眯眸子,方道:“其实今天问你们这个,并不是想要赶你们走。你们也该都知道了,我和太子殿下的婚期就在下月初23书网p;hellip;…你们要如何办?”
她这话说得很是严肃,安秋等人又是一楞。
“主子去哪里,奴婢自然跟着去哪里。”安秋最先反应过来,安心安然却也不是傻瓜,这些日子虽然没人跟她们说,可慕容宸泽过来时从不曾刻意遮遮掩掩,怕是除了熙儿那个小丫头,其他人都已经猜到了慕容宸泽就是白子煜的事儿。
此时听凤鸾歌这般郑重的问她们,都只恭敬的道:“请主子让奴婢们跟着主子。”
“嗯嗯,熙儿也要跟着主子,主子去太子府,熙儿也要去。”
凤鸾歌眸光微狭,看着几人恭敬的模样,却未马上开口。默了默,她忽然起身走到了窗前,看着院中开的正好的几树梨花,莹白如雪,最是纯净无瑕。
“梨虽无主,我心有主。你们可知道这话的意思?”她忽然幽幽的开口,却并不等身后几人回答,又问,“你们可还记得安夏?”
安秋等人一僵,她们当然不会忘记安夏。
“安夏为何会背叛我呢?”望着那满树的洁白,凤鸾歌浅浅勾唇,“因为她喜欢上白子煜,因为她有了欲望,也抵不住别人给的诱惑,所以她选择了背叛我。”
在北山之时,看着安夏那满屋的蔷薇,她就心中明了。
凤鸾歌为了白子煜种了满院蔷薇,安夏倒也是有样学样,只是她们都不知,白子煜并不爱蔷薇,他爱的是凤鸾歌。所以,不管她们种再多的蔷薇,也博不到白子煜一丝的好感。
“人心本就难测,而我从来不愿意让自己身边留着潜在的危险,你们想要跟着我,可你们是不是能保证,你们的心,永远有主呢?”
心有主见,自我约束,能控制自己的欲望。说来简单,可几人能真正做到?
熙儿有些不明就里,一脸迷糊。可安秋三人面色却是前所未有的严正,都未曾马上开口,房内又沉默下去。
片刻,凤鸾歌再叹一声,“我不愿意强求谁,也不愿意欺瞒谁。我以心相待,自然也要求你们回报绝对的忠心。如今,我只让你们自己做选择。你们总归也是凤氏族人,若是你们选择回凤凰山,我自不会拦。可若是你们选择留下……”
她的话顿住,半响才道:“那你们就必须明白,你们所要忠心的人到底是谁?不是凤鸾歌,不是越蓉华,而是……我。”
最后一字说完,她转回身看着她们,眸光透亮,却分外凌厉。
不管她是凤鸾歌也好,凤鸾歌也好,还是越蓉华也罢。她们既然选择跟着她,那就必须忠诚于她,这种忠心是只对于她,而不管她是谁,接下来还会变成谁。
房里是良久的静默,安静得如同连院外风吹落梨花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晰。
“奴婢愿意跟随主子,永远只奉主子为主。”
安秋最先打破这片沉默,声音无比坚定。她说完之后,安心安然也同时道:“奴婢愿意跟随主子,永远只奉主子为主。”
熙儿不知道安夏,对于凤鸾歌所说的话也是似懂非懂,却还是点头如捣蒜,“熙儿要永远跟着主子,主子永远都是熙儿的主子。”
凤鸾歌看着她四人,眼底染了片刻的笑意,随后一寂,“记住你们今天的话,也记住,安夏的结局。”
凤鸾歌其实想了很久应该要拿她们怎么办?她不是能随意信任别人的人,可她的身边也的确不能连一个忠心的自己人都没有。
素影她们再忠心,却始终是慕容宸泽的人。
所以她最后还是给了自己和她们一个机会,选择了相信她们,也给了她们做出选择的机会。
可她也要让她们记住,既然选择了,就没有再后悔的余地。
若是背叛,那安夏的结局就是她们的结局。
……
越蓉华的生辰是在四天之后,这四天,凤鸾歌过得倒清闲,除了对于慕容宸泽的身体很是担心。
虽然柳崖的信已经送出去,可他师傅到底会不会出谷来帮慕容宸泽诊治,或者他师傅能不能知道‘同生’到底是什么都是未知数。这样等待的感觉,说起来并不太好。
着人打探的消息回来,说是魏菀伊受伤颇重,一直静养在床,而魏云奕则在驿馆照料于她,也没时间出来。
她时常都想要去驿馆看看,可总是要出门时就将这想法又压了下去。
用慕容宸泽的话说,她去了又能怎样呢?
魏菀伊不会将姐姐的下落告诉她,也不会将解开‘同生’的办法告诉她。
越蓉霜从那天拿了嫁妆单子过来之后也就没再来过,她不过来,凤鸾歌当然乐得轻松,更不会主动去找她,只安安静静的呆在相府之中,当然也会被慕容宸泽拖去太子府。
就连那天夜里想要劫持她的黑衣人,也没再出现过。
一切好像都很平静。
这种平静一直维持到越蓉华生辰这天。
一大早,府中就热闹起来,这种热闹在相府并不多见,至少,凤鸾歌来了这么久是没有见过的。
“主子,听说不只是大小姐请了京中贵女们来府,相爷和尚书大人也请了朝中同僚和一些王孙公子来府中。说是好不容易家里有宴,就把大家都请来热闹热闹。”
安秋一边伺候凤鸾歌梳头,一边小声的说道。
凤鸾歌没睡醒,按了按太阳穴,“随他们吧。”
请女人是请,请男人也是请,反正也都轮不着她说话就是了。说来她这个‘寿星’最大的用途怕就是出席吃饭了。
“对了主子,殿下早间走的时候交代了,让您今儿别乱走别乱吃东西,多留心大小姐,最好别跟她单独相处。还有殿下说他晚些时候也会过来,让您乖乖等着他。”
安秋这一句说的有些别扭,那脸色都泛了红,可殿下走的时候就是这般说的,她想了想,还是按着他的原话说了,别扭之后,又接着道:“还有殿下他说……”
凤鸾歌听她这一口一个殿下就有些头疼,忙抬手打断了她,“好了安秋,你如今怎生也这么罗嗦了?”
这些话他昨儿晚上就已经说了好几回了,今天早上不知他有何事,一大早就走了,却没想他又再把这些话跟安秋说了一回,真是不嫌丢人。
安秋帮她梳头的手顿了顿,默了下去,可其实她也不想这么罗嗦的啊。
见她安静了,凤鸾歌才又懊恼的一叹,抿了唇道:“我最是不喜这些什么宴会了,安秋,要不你就去跟大小姐说我病了,不能出席了吧。”
安秋难得的抽了抽嘴角,无奈,“主子,今儿您可是寿星。”
好吧,凤鸾歌当然知道,她今天是‘寿星’,所以这借病不出席的话也不过就是说说而已,待到一切收拾妥当,她还是极不情愿的带着安秋和安心出了门去。
相府中没有主母,主事的人就是越蓉霜,所以凤鸾歌带着两人直接到了越蓉霜的梅院。
说起来,这倒还是凤鸾歌第一次来越蓉霜的地方,倒是不负它梅院的名称,满院的梅花傲然怒放,欺霜赛雪,细风拂过,花瓣零落,在风中翩翩起舞。
满院的寒梅幽香,淡雅清新,顿时让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而越蓉霜,穿着一身白色烟笼梅花百褶裙正坐于一棵梅花树下,秀发仅用一根梅花簪半挽,一半青丝披于身后,一眼看去,她倒真有些像那梅花仙子一般,高洁出尘。
凤鸾歌半眯了眸光,今天的越蓉霜好像有些不一样。
“妹妹来了。”越蓉霜如同心有灵犀一般的抬了头,见着正到了院前的凤鸾歌,微笑着招了招手,示意凤鸾歌到她那里去。
微微抿了抿唇角,凤鸾歌抬步朝着越蓉霜走去。
安秋和安心紧紧的跟着她,对于今天的这个生辰宴,每个人心中都好像有些不安。
越蓉霜正在泡茶,见着凤鸾歌走近,忙起了身来迎她,招呼着她在她身边坐下,拿过一个白瓷茶盏给她,“妹妹来得真是巧,我这梅花茶可是刚刚煮好,你尝尝可好?”
凤鸾歌接过茶盏,看那茶盏中白梅青茶颜色相映,分外的好看。细细一闻,微香扑鼻,很是诱人。
“这梅花茶可是舒肝、和胃、美容的好东西,妹妹别光看,趁热试试。”
一边说,越蓉霜一边也拿起一个茶盏舀了茶水,细嗅了嗅轻抿了几口。
安秋在凤鸾歌身后站着,看着那茶心中就有些发紧,殿下早间说过,让主子莫要胡乱吃喝东西,更何况还是这越蓉霜给的东西。
她正想着如何找个借口让主子不要喝那茶,凤鸾歌却已经悠悠的开了口,“姐姐煮的梅花茶确实是极品。可姐姐好像忘记了,我对这梅花所制的东西过敏,怕是……喝不了这茶了。”
将茶盏放下,凤鸾歌看着越蓉霜弯唇浅浅一笑。只是说这话的时候,心头却忽然有些莫名怪异的感觉,越蓉华对梅花所制的东西过敏?
“是么?”越蓉霜也转过头来看她,有些吃惊般恍然大悟,“你看姐姐这记性,真是差点出了大错。”
她此时和凤鸾歌离得有几分近,那双黑眸之中突然间散发出的光彩绚烂得让凤鸾歌也有几分的失神。
心头一凌,凤鸾歌瞬间垂下了眼睫,若是她没看错,刚才越蓉霜的瞳孔之中竟然有金色的微芒轻闪而过。
金色瞳孔?黑亮的眼底浮上一丝幽沉,脑海中诡异的浮现出在凤凰山时见到的那刻着一双金色眸子的凤凰。
是真的有什么联系?还是她多心或者眼花了?可那一刻就连她身上的梅花香味好像也更浓郁了些。真的是错觉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姐姐不记得也是正常。”垂眸看着那石桌上煮沸的梅花茶,眸光微微一眯。
“妹妹不怪姐姐就好。既如此,我们就先去韵香阁吧,怕是过不了多久客人们就该陆续到了。”越蓉霜看着她垂下眼,目光轻闪了闪,也放下手中茶盏。
今日的筵席女宾都在韵香阁中,而男宾则由越文鸿在韵墨阁中招待。
凤鸾歌和越蓉霜到了韵香阁不多会儿,果然就陆续有贵女们到府,再由管事领到后院中来。
而此时离开席的时辰尚早,一番寒暄过后,众人就在越蓉霜的安排下或是听戏听曲,或是弹琴吟诗,喜爱清闲的就各自去相府后院中四处逛逛,相府极少请客,不少人都是头一回来这左相府,倒是觉得有几分新奇。
凤鸾歌最是厌烦人多,特别是女人多的地方,若换了平时,她许是早就带着安秋安心躲在了角落去,可今日不同,今日她可是‘主角’。
每个人来了都得拉着她‘寒暄’一番,那吹马讨好的一波接着一波,除了她是寿星之外,更多的当然都是冲着她这未来太子妃的头衔来的。
比如现在。
“哎呀,我头一回在赏梅宴上见到二小姐,就说二小姐是个有福气的,你看看,果然没让我说错。”
“那可不,二小姐马上就是太子妃了,这样的福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只听那天太子在跑马场说的话,就知道太子有多喜爱二小姐了,这种福气,是多少女子求不来得。”
“就是就是……”
“我家这个丫头就是没这种福气,不如二小姐命好。”
凤鸾歌看着眼前几个根本不认识的贵妇人,几个人围着她一口一个她很有福气,说得能成太子妃好像是她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一样。
面上带着微笑,心中却是暗自腹诽,明明有福气的就是那个男人,能娶她,才是有福气好吧。
可有人恭维她,自然也有人看不惯。比如现在过来的几人。
“太子妃又如何,太子身体向来不好,有没有福气还是两说呢?”
这话刺耳无礼得很,凤鸾歌目光一凌,看着朝她们走来的宁千姗几人,说话的自然是宁千姗,她虽然不喜欢太子,可就是见不得越蓉华这高高在上的模样,忍不住就想刺她几句。
只是她说这话显然没经过大脑。
“宁小姐这是在诅咒太子殿下吗?宁小姐可知道,你这话可是犯了大不敬之罪。诅咒皇室,论罪可是当诛。”凤鸾歌笑容不变,那目光却分明凌然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