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凤鸾歌这几日对越蓉霜的了解，她就是那种典型的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人。虽她还不知道越蓉霜到底是想如何，可她总不会无故说这些好听的话就是了。
而宁千姗听了越蓉霜这话，却是觉得她在讽刺她。若是以往，别人说她是京中第一美人，她定是骄傲的。可今日看着凤鸾歌，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凤鸾歌就只这般静静站着，未施粉黛，可那娇艳之色却一点也不比宁千姗差。
一袭浅紫色银纹暗底绣花裙，宽袖束腰，一根紫色丝带缠绕发间，腰肢似柳，鬓发如云。
她本就肤白胜雪，而那双颊边的浅浅绯红更衬得她肌肤如梅花一般剔透娇嫩。一双明眸晶亮如星子，唇微抿，不点而樱，神色淡然却让人感觉入艳三分。
在这样的人面前，她说自己是京城第一美人，可不就是在讽刺自己吗？
宁千姗将凤鸾歌从头到尾的打量了一番，特别是在看到凤鸾歌那身衣裙时，眼中的嫉妒之色越是明显。
说来凤鸾歌并未刻意打扮，她的衣裳都是慕容宸泽找人制的。那人霸道，不许她穿别的，而她也不愿为了这些小事同他计较，再加上这些衣裙样式都很简单素雅，她倒也没多想其他。
可只要懂的人一看，就知道她那些衣裳的料子都是极其名贵，千金难买的。
“越大小姐这话我可不敢受，什么京中第一美人，在你这妹妹面前，我只能自愧不如。不过，以往只见到大小姐，倒真真是想不到，左相府的二小姐竟然这般好颜色，依我看，这京中第一美人以后应该是越二小姐才是，你们说呢？”
她这般问，她身边那两名女子却是不好回答，左边的女子讪笑两声，“千姗你跟越二小姐各有千秋，不需比较。”
“对对，媛儿说的对，不好比的，依我看，千姗和越二小姐一样好看，都是美人。”右边的女子慌忙也接口。
“各有千秋，都是美人？”宁千姗嗤笑一声，看着凤鸾歌道：“就算都是美人，也总该有个高下之分，二小姐说呢？”
凤鸾歌心头有些无奈，争这种高下未免太过幼稚无聊，可她面上却只有礼的一笑，“宁三小姐国色天姿，如同月里嫦娥。而蓉华出自山野，见识浅薄，如何能同三小姐做比。”
她这话已是把姿态放得极低，不过是不愿意同这些小丫头计较而已。
而宁千姗虽知她是在恭维自己，可听她说她出自山野，就想到传言里说她胎中带病，从小就送去山中养病，虽是左相的嫡亲孙女，却也不过是个山中长大的野丫头而已，而自己可是真正的名门贵女。
这般一想，也觉得自己跟她这种人比较太过降低了身份，轻笑一声，正要开口，却不料身后忽然传来个冷冰冰的声音，“所谓第一美人，只要有美貌就可以了，若要说见识，你莫不是还想做个第一才女？”
这声音一响起，众人都是一惊，宁千姗等人慌忙回头，在见着那身着湖蓝色宫裙，淡漠而立的身影之后，忙福了身行礼，“臣女不知十一公主驾到，失礼之处望公主恕罪。”
越蓉霜也已拉着凤鸾歌低头福身，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凤鸾歌早在听见那声音之时，心头就有无数的马狂奔而过，今天果然不宜出门，竟然会碰到这个冷冰冰的丫头，她竟然会出宫来参加这个什么赏梅宴，为啥慕容宸泽没跟她说？
慕容辰欢站在她们不远处，身后跟着不少的贵妇名媛，都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看着凤鸾歌等人。
谁不知道十一公主性子最是清冷，一般不爱说话，可若是她看谁不顺眼了，那人肯定得倒霉。虽然不知她为啥看这初来乍到的越蓉华不顺眼，不过反正碍不着自己，只需看戏就行了。
慕容辰欢冷冷的看着低头福身的凤鸾歌等人，没有开口让她们起身，只姿态娴雅的缓缓走近她们身边，最后，站在了凤鸾歌的面前。
凤鸾歌低垂的眼中眸色微黯，明显察觉到身边的越蓉霜身子有些僵，怕也是有些担心十一公主找她们的麻烦。
“抬头。”慕容辰欢开口，两个字，简单没有起伏。
懊恼的抿了抿唇，凤鸾歌轻吸了气，抬起头来，两人目光相撞，眼中各有情绪。
凤鸾歌看着这个曾经让人将她推下湖里去的十一公主，虽只见过那一次，可她给她的映像不可谓不深。
小的时候就冷冷冰冰，如今长大了，没想到更甚从前了，跟那个冰山似的男人越发的像，哪怕长得再漂亮，可这一身的寒气让人根本就不敢接近。
这样一看，阿蓁跟他们两人还真是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
慕容辰欢看着眼前的人，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怀疑，她其实并不想找谁麻烦，可远远看着这女子，看着她那双眼睛，就是觉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此时离得近了，更是感觉她这双眼，似曾相识。
“你是左相府的二小姐？”
“回公主，正是。”
“可为何本公主瞧着你同相府大小姐却是一点也不像呢？”她的话听似问句，却更像是质疑。
凤鸾歌勾了勾唇，从容道：“回公主，臣女似母，姐姐更像父亲，所以公主才觉得臣女跟姐姐不像。”
“哦？这么说，尚书大人的夫人定是有倾国倾城之貌，大小姐长得不像母亲，倒是太亏了些。”
她这话此时就有了些挑拨之嫌，越蓉霜手中紧了紧，却还是扯了个笑出来，“公主玩笑了，相乃天生，像父也好像母也好，都是父母所赐，如何敢说亏欠。”
慕容辰欢微眯了眯眼，“这般一看，你们姐妹倒是有些相像的地方，都是这么伶牙俐齿，惹人讨厌。”
她这话直接得让在场的人都是一惊，本就沉默尴尬的气氛更是冷凝下去，越蓉霜二人可是左相的嫡亲孙女，敢如此直接说她二人讨厌，恐怕也只有这十一公主了吧。
凤鸾歌眉心微蹙了蹙，想不通这慕容辰欢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还是说她上辈子跟她有仇，她如今已经不是凤鸾歌了，她却还是一见面就呛她声。
她正想着，那慕容辰欢却又更近了她两分，一双冷冷清清的眼直盯盯看着她，说出的话让凤鸾歌瞳孔一缩。
“越蓉华，我们是不是见过？”
这慕容辰欢的思维跳跃不得不说有些快，快得众人都有些跟不上她。
一开始，本来是在讥讽凤鸾歌说第一美人的事儿，随后又说凤鸾歌惹人讨厌，可都还没说出个名堂来，又说到她们是不是见过？
其他人只觉得这公主有些莫名，凤鸾歌却是心中一紧，暗道这两兄妹怎生都这么变态，明明就已换了副皮囊，怎么还能惹到她怀疑？
心头腹诽，随着她欺近，不动声色的退后两步，面上淡然一笑，“公主是金枝玉叶，臣女却是长于乡野之间，怎会有此荣幸得见公主呢？”
慕容辰欢眸色极深，不怪她说话有些跳跃，越看这越蓉华，就越是觉得有些眼熟，她就是忍不住想要问个清楚。
可凤鸾歌说话滴水不漏，却也寻不到异常之处。只是……
她微狭了墨瞳，目光在凤鸾歌周身绕了一圈，随后勾了勾唇，本就冰冷的声音更是幽寒，“长于乡野之间？可为何本公主看你，却是觉得你比本公主还要矜贵些呢？”
凤鸾歌手心微紧，心道慕容宸泽果然给她惹了麻烦了。
也怪她未曾想周全，毕竟如今这身份也是左相府的小姐，就算别人觉得她穿的好了些，也不会有多大的麻烦，可遇上这变态公主，怕就没那么容易过关了。
目光微不可察的轻闪了闪，面上依然带着一惯淡然，不卑不亢，“臣女怎能比公主矜贵？公主这话未免折煞了臣女。若公主只是说臣女这身衣裳……这不过是父亲接臣女回京之时，为了弥补臣女从小离家之苦，也让臣女显得不那么寒碜，才从府库中拿了两匹陛下所赐的料子为臣女制了几套衣裳而已。”
她顿了顿，忽而轻笑，“不过这衣料就是再矜贵，却也不过是些身外俗物，公主是天家之女，龙血凤髓，又岂能同这衣裳做比？”
她的话说的句句在理，字字恭敬，可在场稍微有些脑子的人却都是听出了她那话中的讽刺之意，不外乎说慕容辰欢自降身份，堂堂公主，却和衣裳做比。
一时间，场面好像陷入了僵局。在场的贵妇小姐们不敢言，个个低头不语。
宁千姗更是从慕容辰欢来了之后就缩到了一边，她可是见识过这个冷公主的厉害，发起狠来可是不会管你是谁的女儿。
此时见凤鸾歌竟然敢这般跟十一公主说话，心中不免就有些幸灾乐祸，正好自己看她不顺眼，她若是跟十一公主结了仇，就算公主没有惩罚她，怕是以后也没人敢娶她，对她而言，就再造不成威胁。
宁千姗心中暗自得意，越蓉霜听着慕容辰欢和凤鸾歌你来我往，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垂的眉眼之中却是精光一闪，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唇角微微的勾了勾。
所有人中，怕是只有慕容辰欢这个被说的当事人，最没有反应。依然是面色清寒，连眉心都未动一下。
“说你伶牙俐齿，果然是不假。不过你既是长于乡野之间，怕是也不知道，本公主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的人。一般来说，这样的人，遇着本公主，就只有一个下场……你可想知道是什么？”
她问了话，泛着寒光的眸子直直看着凤鸾歌，似在查看她的反应一般，却发现，面前的人竟然一脸的无动于衷，声色不动。
慕容辰欢见状，眸中暗色却是忽然一碎，竟然亮了几分，像是很欣赏她这般的临危不乱，可转眼说的话，却让众人都是一惊，“芷茉芷芙，给本公主把她扔到湖里去。”
她这话出口，正常来说，凤鸾歌都该有些紧张害怕，可凤鸾歌闻言却是莫名的嘴角抽了一抽，暗自腹诽，这丫头这么多年来，真是没有一点长进啊，还是只有这一招。
安心安秋从一开始就伺候在一旁，凤鸾歌未让她们动，她们也不多言，可此时见着这事态发展，安心就有些稳不住了，身子一动就想上前，安秋眼疾手快，忙扯着她衣袖朝她微摇了摇头，轻声道：“别再给主子惹麻烦。”
安心皱了眉，又看了看凤鸾歌那边，手中紧了紧，还是咬了唇暂时没有再动。
安秋轻吸口气，目光也有些沉，可她是知道的，主子身边有太子殿下的人。所以就算要管这事，也轮不着她们，她们只需要听命行事，见机而动就好。
她们这边心思沉重，慕容辰欢身后的芷茉芷芙闻言面色也微变了变，却没有太大的反应，这些年，这样的事情经历得多了，她们也已经习惯了，只是今日的对象是左相家的二小姐，她二人还是有一瞬的犹豫。
就这犹豫时，越蓉霜已经先急了，扑通一声跪了地，“请公主息怒，蓉华她初回京，不知规矩得罪了公主，还望公主莫要怪罪。”
凤鸾歌见着她这架势，微皱了皱眉，正想开口，她却已伸了手要来拉凤鸾歌同她一起跪下，“蓉华，你还不快些给公主请罪。请公主饶了你这一回。”
凤鸾歌眸微狭，目色一寒，她可没有这跪来跪去的习惯，何况对象是这个冷冷冰冰的丫头。
身子一移，再退两步，避开越蓉霜伸过来的手。
越蓉霜手抓了空，眼底也是一深，凤鸾歌却已淡淡开了口，“臣女并未觉得有何地方得罪了公主，请罪又从何说起？公主此举怕是不能让人信服。”
凤鸾歌目光不避不闪，看着慕容辰欢。两人此时目光相对，倒有些剑拔弩张之感。
看着她那淡然的模样，慕容辰欢不由缓步走近她，贴近她耳边，轻声道：“能不能让人信服本公主从不在意，本公主做事，一向只看心情，懂吗？”
“看来，公主今日不将蓉华扔进湖中怕是不行了？既如此……臣女也不敢忤了公主之意。”
那双如星辰一般透亮的眼，眼底一片清澈无染。落在慕容辰欢眼中，呼吸骤然一窒。
为何？不管是性子也好，长相也罢，明明就是两个人？而那个人也不可能还在人世。可她为何就是觉得，眼前的人似曾相识。
眸光一时深沉莫测，她却轻勾了唇，“那就最好不过。”
“我也觉得。”凤鸾歌声音极轻极细，轻得只有她二人能够听见。
一双黑眸晶亮，唇角弯弯，却是真的带了笑意。眉眼之间，浅笑嫣然。
慕容辰欢心头却忽然“突突”一跳，总觉得她笑的有些莫名，不安的感觉随之而来。
还不待她想明白这不安从何而来，就觉得自己衣襟之上忽的多了一只手，随后，凤鸾歌一声惊呼，“公主不要……”
声音顿消，接连两声“扑通”声响。
众人听着凤鸾歌那声惊呼还在怔愣间，就被眼前场景惊得瞪大了眼，随后，惊叫声四起，“来人啊，十一公主落水了……”
“快去救人，左相府的二小姐也掉下去了……”
“快快快……”
倚梅园中的场面混乱了，有些胆小些的小姐们都惊叫起来，好像掉下水的是她们一般。
那些见识多些的夫人倒是沉稳些，却又都不会水，只能指着人忙去找府中护卫过来救人。
越蓉霜还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眸色惊疑不定，手紧紧握成拳。
凤鸾歌本就背向着那湖边而站，和慕容辰欢相对而立，其他的人都在慕容辰欢身后，只有她在凤鸾歌的身边，所以别人没看到的事，她却是看到了。
分明是她拉着十一公主一起跳的水。
她竟然敢，她怎么敢……
就在大家惊乱成一片之时，一个黑色身影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极快的飞掠至湖面之上。
而这黑影正是隐在暗处的素影，她听着十一公主要让人扔凤鸾歌下水时本是想着怎么暗中提醒一下十一公主，以免十一公主得罪了大公主，惹了殿下不快。却没想大公主竟然就会拉着十一公主跳湖？
一股子凉气忽的就从她脚底往上窜，殿下让她保护大公主，可是如今大公主和十一公主都落水了，一个是殿下的妹妹，一个是殿下的女人，果然是天要亡她。所以根本来不及细想，眼见着凤鸾歌她们掉下了水，她只能现身出来救人。
而此时凤鸾歌和慕容辰欢还未完全沉下去，素影脚尖轻点湖面，如同飞鸟凌波一般，众人只觉眼前黑影一闪，她已经一手提了一人，转身飞上了岸。
本也准备要下水救人的安心安秋在见到素影下水那刻就止了动作，紧张的看着素影，见她很快将凤鸾歌和慕容辰欢带了上来，才觉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