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三娘脑仁一阵阵的发麻。
自打莫老头出现的瞬间开始，她就觉得自个仿佛坠入了无间地狱，哪怕阳光晒在身上也是彻骨的阴寒。
“春妮，进去，让他进去。”
莫三娘紧紧拽着许春妮的手，仿佛此刻只有许春妮才能给她最后一点支撑和力量。
许春妮的手都被莫三娘拽疼了，可她明白此刻莫三娘的心情，忍着疼不说。
“吴忠，把人给提进院子里。”
莫老头瘦得跟猴精一样，吴忠一只手就能把他拎起来。
“哎哎哎，你干嘛，杀人啊……”
莫老头被吴忠提进了院子里，那白胖妇人跟她身后的一家三口也连忙凑了过来。
邵波要拦，许春妮朝那白胖妇人看看，在她要张嘴说话的前一刻开口说道：“让她们进来。”
这白胖妇人是个口舌伶俐的，许春妮都不用听就知道若是拦她她会说些什么。
现在莫三娘情况不好，她懒得跟这白胖妇人多费劲。
那白胖妇人前脚踏进了许家的院门，两眼就贪婪地左右打量。
这模样看着就让人觉得反感。
跟在这白胖妇人后头进来的一家三口，一进许家院子露出的神色和这白胖妇人如出一辙。
不用说，一看就知道铁定是一家人。
许春妮连后头二进的正屋都不愿意让那莫老头进，让邵波去搬了几把椅子，就在院子里把事情解决了。
先扶了神魂不定的莫三娘坐下，许春妮自个也跟着坐下。
偏偏不管莫老头他们。
莫老头被提进来的时候还在跳脚骂人，等脚落了地就忘了骂人，一边左右打量一边嘴里啧啧称奇。
“这么大的院子，怎么就建了几排小矮屋子？那我们以后住哪里？”
“我看就把这排屋子推倒了重建，再建三间大屋，这才能住人嘛。”
他指着的要推倒的那排屋子，正是才新建起来的吴忠等人的住处，莫老头话还没说完，就引来了吴忠几个的怒目相视。
要不是小姐没发话，吴忠都不想尊老爱幼想上去打人了。
这老头，怎么嘴这么贱呢？
许春妮低声问失魂落魄的莫三娘，“娘，这事您拿章程，您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莫三娘看着许春妮的眼神迷蒙，小声道：“春妮，我该怎么办？”
许春妮捏了捏莫三娘的手，认真道：“娘，您是我的娘，是怎么都不会变的，您永远有我在。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什么都不用顾忌。”
莫三娘似乎被安慰到了，眼神渐渐聚焦。
“爹，你今天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一声“爹”却刺激到了莫老头，“你还知道我是你爹？你还让人赶我？我打死你个不孝女！”
莫老头在地上找了一圈没找到趁手的家伙，干脆脱了鞋想拿鞋底打莫三娘。
莫三娘眼中害怕的情绪一闪而过，刚刚才努力撑起的气场全然崩塌，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许春妮冷眼旁观，心里难免叹气。
她算是看明白了。
怕是她娘小时候受过家庭暴力吧，不然不会有这样的应激反应。
也难怪她娘刚才见到莫老头，毫无惊喜只有惊恐。
许春妮的牙根都恨得有些发痒，这还是人吗？
家暴？
许春妮咳了一声，吴忠上前一步拦住了莫老头。
“让你进来是让你打人的？”
刚才莫三娘开口喊了一声“爹”，把吴忠几个都吓了一跳。
这真是太太的爹？
那岂不是老太爷？
那方才，太太和小姐怎么让他们又赶又提的。
吴忠机灵些，事出反常必有妖。
而且刚才小姐已经敲打过他，他是下人，用不着去怀疑事情的真相和本质，听小姐和太太的指挥，做好小姐和太太交代的事就行了。
所以许春妮才咳了一声，竖着耳朵的吴忠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小姐不想让这老太爷闹起来呢。
莫老头看看吴忠，再想想方才自个是被他轻轻松松给提进来的，狠狠往边上吐了一口痰，又把鞋子给套上了。
“莫三娘，我来干什么？你发了财连亲爹都不顾了？”
“要不是洪阿庆到咱家里说你发财了，我还不知道你现在日子这么好过。”
莫老头背着手弓着腰，脸上满是刁钻，“当初买你的那个男人呢？”
莫三娘耳畔轰的炸响，她和许三努力隐藏十几年的秘密，为她守住的最后一点自尊，就这样她爹轻轻松松的一句话揭穿了。
那天她在马车上是说过，女儿知道了，甚至连红樱可能连许风也知道。
可其他人呢？
吴忠他们并不知道。
现在好了，原来他们天天叫着的太太，从前也是被人买下来的。
莫三娘脸上最后的一丝血色消失，她木然地扯了扯许春妮的袖子。
“春妮，当年我是被卖了的，被卖了的人哪还有什么亲爹？”
最丑陋的事实已经暴露了，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
春妮说的对，什么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她的宝贝女儿会永远陪着她，春妮会一直在。
许春妮抿了抿唇。
莫三娘的顾忌她明白了。
她娘最大的顾忌就是怕让人知道当年，她压根不是许三明媒正娶回来的，而是被许三买回来的。
所以方才在院子门口的时候，莫老头说要去告官说要去找里正评理，莫三娘才怕了。
可莫老头口无遮拦，一进院子直接就把莫三娘最害怕的事，这层遮羞布一下揭开了。
遮羞布都揭开了，最丑陋的事实已经暴露。
莫三娘反而可以毫无顾忌。
许春妮笑了笑，大声道：“娘，当年您被卖难不成是您自愿的？是有些人为老不尊，连一丁点的疼爱子女的心都没有，为了自个娶老婆就卖了亲女儿，拿亲女儿的卖身钱来当聘礼。”
“娘，这不是您的错，也没有什么觉得羞耻的。”
莫三娘的眼睛动了动，不是她的错……
是啊，不是她的错。
“你这小丫头片子胡说八道什么？”
莫老头气急败坏，“你是谁？在这胡咧咧？我跟我女儿说事情，轮得到你说话？”
许春妮朝莫老头冷冷看了过去，“我是谁？我叫你的女儿做娘，你说我是谁？”
“其实你也不用装出这幅样子来，你们今天的目的我心里清清楚楚，说吧，你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