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话,似乎只盖一间是不太够的。他们一致觉得屋里有些暗,且很容易上演白日春宫,于是又挽着手回到院子里。
晏熹笑道:“岳丈不是那等跑来蹭住处的人,但如果他想你了,也可以来不是?他老人家年纪大了,总该享享清福,避暑山庄非得有一座么。”
他就站在那里,修长的手指指着四周:“咱们得住在江边,好引做一方水榭,回廊搭个葡萄架,正巧七月咱们赶过去的时候还能花前月下听一番牛郎织女情话,又能酿酒……”说到此处,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苏婴,笑容有些僵,毕竟因为贪酒,他付出过惨重的代价。所幸苏婴并未想到什么,他便立刻话音含糊地接着说下去:“我看这桃树又能开花又能结果子,也该种一些,咱不是求富贵的人,牡丹什么的就算了,也金贵,养不起。桃李杏树什么的种一园子就好了,诶,对了,你种过菜么?”
他这样滔滔不绝、一本正经、眼含笑意,竟然是在问他以后家里该怎么布置。苏婴恍惚觉得这不是真的,眼眶都微微热起来:“怎么?”
“我也没种过,不过我们要是隐居了,总不能每日都进山打野味吧?如果住得深了,去集市上买有些难,咱可以挖个地窖,心起出去买一捆回来扔在里面,也可以自己种。”
晏熹陡然一捂眼睛,话中笑意像把小钩子似的勾得人心神乱颤,苏婴的手便来回摩挲着那把细腰:“你清减了。”
“那是因为此前卧床养伤胖了好几圈呢,现在能跟着你比划比划,自然得瘦。”晏熹下巴搁在他的肩窝处,也不管他的手在自己腰上摸来摸去,只觉得怀里抱着的是举世无双的珍宝,喜欢到一刻也不肯撒开。
晏熹亲亲他的耳垂,声音有些黏糊:“阿婴,你没什么想要的吗?”
苏婴圈住他的腰,似乎很认真地思考起来。
要一间书房,闲来可以习字看书插花。晏熹想,他像是简牍成精,一刻也不肯放开这样那样的书,不知道成日看那个墨味臭屁能开心到哪里去。
“要一间书房,委屈晏将军红袖添香、温酒研墨。”苏婴的声音响在耳边,因为咫尺之距,那声音似乎也响在纠缠的心跳声中。
到那个时候,一看到他又开始读那圣贤书,晏熹该一头栽下去。他就给他披件衣裳,扶到窄榻上歇息,隔着摇曳的灯火与袅袅烛烟间或看一眼他的睡颜,听他带着睡意的声音催促。
“你别看了别看了好不好,让不让人睡啊。”
这样的日子只消一想便能让人温暖得浑身颤抖,于是苏婴真的颤抖起来——
“咳!”院门那边传来一声刻意的咳嗽,苏婴连忙松开了晏熹——其实不用他松,晏熹已经“蹭”得退到五六步远处,脸上满是恭谨谦卑。他耳朵有些烧,风一吹,才发觉其实放才晏熹是在含着他一边耳垂舔吻。
“苏大人。”晏熹伏低身子。
苏冶刚一进来就瞠目结舌,实在不知道该怪这两个臭小子胡天胡地还是该怪自己没让人通报一声,或是在院外头就问问。
当然,他要是知道其实他们已经滚过了这片落英,而苏婴躺在下头任由花瓣沾满青丝,恐怕会当即急火攻心。
“父亲,”苏婴红着脸小声催促,“怎么了?”
“啊,哦,这个,”苏冶从归咎中回神,“陛下召见你。”
苏婴眼神一凝,看了一眼晏熹。
“这个就看你了。”苏冶似乎完全不在意,“晏将军不如拾掇拾掇,陪阿婴一起进宫吧。”
“……什么?”晏熹头一回在苏冶面前露出震惊,他一直骄傲的对答如流和滴水不漏终于破碎,他紧盯着苏冶,“苏大人是要我……”
“爱谁谁,你们随便吧。”苏冶说完这一句转身就走,像又什么东西追着。
“他是怕他后悔。”苏婴低声道,“你愿意陪我去吗,阿晏?”
晏熹猝不及防被点到名字,又是一惊,他慢慢转过来和他对视:“你叫我什么?”
“……”看来他也没有真的呆了,这呆子,呸。
“要进宫,看到他还是得三跪九叩行大礼的,你愿意么?”
这倒不必,苏冶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想给晏熹一个说清冤情的机会,往深了想……
他将复仇的刀递到了晏熹手上。
而苏家人对于皇帝的愚忠已经到了一种十分执迷可怕的地步,光想想苏婴为了就在刘显身边宁愿受长门散的折磨,便能知道弑君这种事对他来说有多难。
——信念与信仰都会因此崩塌,而亟待拯救之时,他又如何能将他从无尽的愧悔中拉出来?
“你想去就去吧,”苏婴看着他,目光虽有躲闪,依旧坚毅温柔,“自从……我已经不必……”
自从黎阳去后,我已经不必为他卖命了。
这是他多少日夜求之不得的机会,可这一刻真的降临时,他猛地退却了。他虚虚拢着那把刀,犹豫不决。
苏婴知道那是因为什么。即便他同他白日并肩、夜里温存,晏熹也从来都规避最后的抉择。若非他不再阻拦他那颗急切报仇的心,他们断然不可能在一处。如今他面色犹豫,便是因这条至死不归的路上忽然冒出了一个苏婴,而他因为他畏缩了。
心口的冻原像乍然开裂,被骤然浇下的岩浆烧得灼热,苏婴深吸了一口气:“我一直想着,如果有一天你能回头,不管用什么手段,我一定能得到你。后来发现其实你不必回头,我就能跟着你走到任何地方去。阿晏,如今你因我踌躇,我很开心。”
晏熹知道那话里隐意。
他说,去吧,别回头。
就算真的报了仇,我也不会因此远离你。
我们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一路无话,晏熹和他坐在马车的两边,各自挑起帘子看着久违的京城。繁花渐落,惠风和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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