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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万骨枯11

    “他还有一双儿女,晏小姐我只在她年少时见过一回,生得粉嫩可爱,可惜香消玉殒……”杨老的目光似乎穿过虚空看到了时间尽头的那一幕,“他家的公子我倒是见过几回,也不算格外好吃懒做,是个可塑之才。”

    提到家人便心痛如绞,点到自己时更有细针在上不断戳刺,差点给晏熹痛出一口血来。他脸色有些不好看,勉强笑了一声:“可惜死在南诏战场上了。”

    “那是他年少不懂事,误入了敌军圈套,只需再稍长一岁,便不会是这个结果。”

    晏熹在心痛之余,脸上烧得火辣辣,还好有人皮面具挡着他看不见。

    “不懂事就是不懂事,有什么好开脱的。晏、晏少帅自负过头,又仰仗父亲功名,实在是个没本事的小白脸,当不得大任。”

    “你这孩子,”杨老立刻吹胡子瞪眼睛,“他那个年纪,陛下都愿意把军队交给他,你那个年纪在做什么!”

    完全将他当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

    “不说这个了,”晏熹眨眨眼睛,等过那点湿意微微笑起来,“杨将军,千万要拦住苏大人,必要时搬出军法,他就不敢再坚持了。”

    杨昌颔首。若论常理,晏熹此番话已是僭越至极,就算是真的护主心切,也不会跑到主帅面前指手画脚,这可是行伍之间的大忌。于是他生出一些疑心来,头一回认真打量这个看起来体格强健、很有些本事的副将,“你是哪里人?”

    “回将军,家在京城,早年家道中落,如今就剩我一人无处容身,只得寻个差事。本在苏家当个奴仆,后来得苏大人垂青才随侍在侧。”

    这段话答得中规中矩,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杨昌只担心身边混了什么心怀叵测的人,但既然是这个来历,他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便认真嘱咐道:“你同苏大人好好说说,战场之事并非儿戏,我们顾不着自个儿还得顾着他,实在添乱。”

    “是,我一定劝苏大人三思。”晏熹嘴上答应得挺好,但背里却没打算白费口舌——他若能劝动苏婴,那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不是没办法才来这里么?

    要是让苏婴知道自己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来制止他,非再动手一回不可——那小东西看似谦和有礼,内里其实也是个倔脾气,动手打人这回事长到二十岁统共就那么几回,几乎全招呼在了晏熹脸上。他想起苏婴凌厉的拳风,心里竟有些后怕。

    他总不会还打人吧?怎么办,又不能打回去。只是吵吵倒还好,要是孩子似的赌气不搭理人可怎么办?他有生以来从没哄过这等关系的人,造成这等惨烈景况,又该如何自处?

    “小晏啊,”杨昌老将军略有不高兴地清了清嗓子,“你走什么神?”

    晏熹这才发现他思绪跑了老远,一个本不会被抓到的事,或者抓到现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为什么要如此担忧?……可真是关心则乱。

    “没、没什么,”晏熹低下头,“只是有些担心。”

    可怜杨老将军以为他是在担忧战事,或是同袍的性命,但晏熹担心的却是那个犟起来真吓人的家伙。

    苏婴看起来好说话,但真犯了倔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晏熹平日便尽量不去招惹他,若有什么事与他看法相左,他要么背着他偷偷办了,先斩后奏他也不能追究什么,要么干脆遂了他的愿。

    时隔多日再度握住利刃,晏熹有种隔世的恍惚。一个个向他冲来的南诏士兵并不似记忆或梦中那样可怖,他们长着两只眼睛一张嘴,四肢比起中原人,也只是略微健壮。他横枪扫过,所到之处人仰马翻,与对面骑兵对峙,带着十足的恶意挑开他,长枪在大力之下刺穿铠甲,血泉猛地喷出,而他已赶向下一个。

    天光晦暗,狂风大作,吹得沙与石乱走。阴云密布的穹庐像要塌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晏熹无端生出些绝望——另他愧悔那么多年的那场战事就是这般景况,他骑着精疲力尽的马走在旷野荒原上,衣袍猎猎,终究倒在尸山旁。

    于是他忍不住回头去确认。身后还有无数兄弟在拼杀,而南诏人已有力竭之势,该绝望的是他们,这担心其实毫无缘由。只这么一晃神的工夫,他蓦然回头,胸尖插了一把铁剑,眼前猛地一黑。

    “咳。”晏熹握住剑尖,那东西插得并不深,但实实在在伤到了他。他翻身下马,挥剑将握着剑柄的那只手斩断,而后利落地划过他的脖子,带起一道冲天的血流。

    “咳、咳咳……”他于纷乱之处退却,在马后稍一躲避,便很快用发带扎紧伤口。还好有铠甲保护,才没有伤及肺腑。

    按理来说,在他撑不下去之前南诏就该退兵,否则就要将这些人都交代在这里。晏熹咬咬牙,知道此刻不能停下。

    战场上,身边人最是重要,若旁侧有人受伤,便会有更多人因畏首畏尾而受伤,若旁侧有人退避,便很可能带动所有人成为逃兵。晏熹剑法比起寻常士兵要厉害得多,更有刺客一样身形飞快,大多数时候只能看见残影,而此时虽因受伤略有缓滞,但对付几个士兵还是绰绰有余。

    他很快扫清一片,踩着脚蹬跨马的时候却不走运,扯得伤口尖锐刺痛,头晕得差点掉下来。他伏在马背上,不免又被偷袭,他仅凭刀风辨识,堪堪躲过一刀,被紧跟的一刀削到腰际,刺穿皮肉钉到马腹,马吃痛受惊,将他直接甩在了地上。

    本是贯穿伤,这下便直接削开了一块。晏熹疼得耳朵一声嗡鸣,眼前所见狠狠晃了晃,接着旋转起来。

    触手可及是黏腻腥咸的血液,晏熹捂着伤口喘了半晌,视野才清晰起来,映入眼帘的仍是那个浓妆艳抹的姑娘。

    于碧自离去后,妆容更为妖艳,戴着一串面帘,眼睛斜斜飞起,戾气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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