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上蹿下跳,醒来背后都被冷汗浸湿了。他父亲的本事,即便身在冥府也能追着管教他。
若如今还在,恐怕也会成为他一个甜蜜的噩梦。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睡。”
啧啧,不愧是跟着他混的男人,以前脸皮那么薄,如今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等淫荡之辞。
晏熹不搭理他。
“既然你不睡,那我就走了。”
“……”这个人知道他说话这么招人讨厌吗?晏熹翻了个白眼给他,“还想让我问你上哪去啊?我偏不。”
苏婴没有说笑,竟真的站起来,拾掇起自己的仪容。里衫早就被揉皱,还裹着薄汗,实在有些不大舒服。
他拿过外袍,“方才你不是这样的,春风一度就跑路,负心汉。”
噗!晏熹连生闷气都忘了,惊愕道:“你从哪儿看来这些?……原来苏大人你也会看坊间那些话本子么?”
苏婴看他神色松动,立刻就回到榻上躺下了,还撑着头望他:“既然不是,闹什么脾气,你不累吗?”
“……你这委实有些深藏不露啊。”晏熹顺坡下驴,本也没打算同他计较。
反正日后有的是时间讨回来。
“又不是做生意,这么斤斤计较……”苏婴嘀咕道,这回倒是乖乖让出外侧床位,“我爹没说什么。”
“……这个时候谈论令尊,是否有些不太妥当啊。”晏熹简直怀疑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每逢这种时刻,他就能变得格外没羞没臊。
也可能是方才没羞没臊,这会还没收住功力。
“你究竟喝了多少?”
“睡觉吧,你不困吗?”晏熹回敬他。
反正他自以为是的罚也受了,再坦白岂不是太冤了。
“我要灭掉南诏。”
嗯?!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他也能这样轻飘飘地说出口。晏熹本以为他打算隐瞒这些,被打个措手不及。
“灭掉南诏,一定要灭掉他们。屠城之事不能忘却,既然要给百姓一个太平,给大昭一个安稳……这是可行之法。”
也给你我一个得以安居的机会。
“你不用劝我,我知道有多难,但是太祖皇帝打的江山,我们本想着安稳守下去,偏有不长眼睛的上赶着来坏事。这些人不会回头,最好斩草除根。”
而你不用跟随。
晏熹知道他压在舌底的话。任性妄为时将这一切抛诸脑后,窃以为它们不会再来惹厌烦,这样不断逃避,终有避无可避的一天。
“只喝了一壶,另一壶不想喝,洒了。”
“是因为此事没了兴致吧。”苏婴笑笑,“我与父亲一番争论,倒叫你上给伤口撒盐,也算好事。”
这小狐狸,偷听也能知道。
他这样说,是不是就为了诓出他喝了多少酒来着?
可晏熹无暇计较,“那旧事重提,你若有个闪失,叫我如何自处?”
“我不会有闪失。”
说他自负也好,武断也好。
“我也要去。”
苏婴猛地睁开眼睛,先追着那只一路摸上来扣住手腕的手,微一停顿,和他扣得死紧。
“怎么知道我在偷听?”
“……我让人守在门口。”
想必知道偷听被抓也不会怎么样,才这样明目张胆,甚至忽略了暗处的士兵。
“父亲他不同意,而我……”苏婴握着他的手很是用力,大有要勒断血脉的架势,“但我非做不可。”
“知道,我能从他那儿将你拐跑一次,自然也能拐跑第二次,他不同意这种事么,你倒不必太担心。”
苏婴仍在思量,平日翻云覆雨也只在朝堂,同几位大人争吵几句算不得什么大事,而真搅动了战火,一发不可收拾,没有退路可走。
要灭掉南诏,首先得将那些蛮人赶出大昭的国土。这不是随便就能搞定的——谁也没长出三头六臂,有那个手眼通天的本事,打仗是个万人同兴兵戈的事,没有京城那一纸诏令,没有人愿意跟着他们拼命。
况且,晏熹目前的身份,不过是苏大人身旁一个随侍,苏婴是个文人,没有人会服他。
苏冶倒没再同他纠缠,那边敌军数日没有动静,她们便得以休养。这天晏熹睡到自然醒,又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只觉身上再厉害的伤也好了大半,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意思。他溜溜达达转了一圈,没费什么劲就摸到了于碧被关着的地方。
于姑娘没受什么委屈,只是面容比以往更冷清。她歪头看着推门进来的晏熹,受不了外面照进来的日头似的眯着眼睛,半晌才分辨出人影:“是你啊。”
“是我。”晏熹提了个篮子,在她身前坐定,“于姑娘,别来无恙。”
既然从始至终都是相互利用,晏熹也没多少愧疚,左右他那些信口还是郑重的话都带着真心,他真期望于碧过得好。
只要别到那个鱼死网破的地步。
“我知道你惯常不爱多说话,说废话,也就不兜圈子了。于姑娘,你若不是一念执迷,也不会给他抓到这里来,如今这个下场,是你咎由自取。我来,自然也不想同你论旧情——你我之间并无旧情,故而想问问你,倘若此时再放你离去,你要往何处?”
于碧并不答话,晏熹便明了她是打算同他死磕到底了,只微微一叹:“我一向钦佩你,一个姑娘家,竟这么能吃苦,虽则……”
虽则同我小妹有些相像,我却知道,她娇纵任性,远不及你。
这样看着她的时候,身轻如燕、武艺高强,仿佛看到那向来刁蛮却去得惨烈的将门之女。
“你走吧。”晏熹打开篮子,里头是悉心准备的银钱和干粮,“这里还有一份地图,标注了南诏如今盘踞之处,你走出此地,快些回家去吧。”
“我不需要你来可怜我。”
于碧倒不怀疑他的赤诚,只是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回去的必要。既然早晚都要争个你死我活,早些不是更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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