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十章 洗净怒10

    这话自他口中说出委实有些别扭,晏熹发觉他身上还有些稚子气性,心里立刻软成了一滩春水,恨不得将他宠上天去。

    然而事实是,他憋屈地骑着马与马车并驾,众目睽睽之下甚至不能撩起帘子看看车里横躺的人。

    拜晏熹所赐,眼下想要端坐有些困难。苏婴确认除了他没人敢掀车帘,只得斜斜倚着。

    “你别……”苏婴没想到隔着一扇窗还能伸这么长的手,晏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卷宗扔到地上,“瞎子,看得见么你。”

    苏婴摸了一阵,从地上捡起那长卷,忽而抬头道:“不如你进来吧。”

    “是要宠幸我么?史无前例啊苏大人。”

    他口上讨着便宜,很快一夹马肚趋上前,同开路的几位“兄弟”交代了声便摸上去。

    按理说苏婴还瞎着,有个人近前侍奉说得过去。

    余下的护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苏大人为什么格外看重这相貌平平的人,顶着一头的疑惑接着往前。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带了好东西,”他从怀中掏出一把荔枝,捡一颗放到苏婴手心,“所以让我赶紧进来上供?”

    苏婴轻轻抬了一下嘴角,剥了一颗放到口中,鲜嫩甘甜的气息萦绕在唇齿间,甘冽得好似一汪清泉。他摩挲着手中的软壳,晏熹便立马接过来。

    他从来不说。晏熹看穿他想保住正经模样的小心思,也没拆穿。大抵苏大人眼里,往旁人手中递废物很难开口,很多人大大咧咧不放在心上的小事他也能纠结很久。

    晏熹又剥开一颗递到他嘴边,晶莹剔透的果肉触及水润薄唇,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哪怕近在眼前,还是想将他拽来亲吻,成百上千回也难消弭。他这么想着,也确实这么做了,果肉绽放在交缠的唇舌间,到后来两人心有灵犀暗自角力,只为争夺终须吐出来的果核。

    就想看他倚在怀中气喘吁吁、面颊绯红。晏熹作为一个混迹沙场的铁血男人,于尊严一事,半分折辱也不愿忍受,没想到委身于他时竟也没有格外别扭,只觉有藤蔓从贴合处悄然发芽,上蜿蜒着开花结果,下挣扎着生根。

    ——只欲将他二人纠缠着陷入鸿沟。

    “咕咚”一声,晏熹整个地咽了下去。他有些挫败地退开半尺,连连捶胸,似乎被卡得十分痛苦。

    干呕了好半天,在苏婴半是惊异半是茫然的目光中难过道:“这可怎么是好,吃下去要生根发芽的。”

    苏婴活到这个年岁,还未遇到这等状况,一时僵住了,试探着安慰道:“并、并不是所有的种子都会发芽……”

    ……他还真信。晏熹差点喷他一脸口水,勉力压制着自己越来越放肆的嘴角,声调平稳:“可是……”

    这个“可是”真是难倒了苏婴:“要不要叫个大夫瞧瞧,看能不能吐出来?”

    “我有法子,”他贴近苏婴的耳廓,“你多喂我几颗,你想,它可能本来打算扎根在你腹中,偏偏被我抢了去,你来喂我,它遇到沾染你气息的同伙,说不定就会想起你,然后就郁郁而终……”

    苏婴本来认真听他讲,没想到他越说越离谱,且暗示他所谓的“喂”并不是仅靠自己一双手可以完成的事,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脸上气急败坏,嘴上咬牙切齿。晏熹眼见他要着了,只得扇着仿佛要从领口满溢出来的火气,“别别别,不喂也行,你不来就我,我还不能来就你吗。”

    苏婴被迫喂了一口,面上还僵着,心里一点被戏耍的苦闷早就烟消云散了。他又剥出一颗:“少吃些,吃多了肝火旺。”

    “哪呀,美人作陪,什么灾厄都会消失不见的。”

    什么灾厄都会消失不见的。

    苏婴出神望着窗外,万般景象在眼前迤逦展开,掀不起一泓秋水半点波澜。

    原来有没有儿女陪在身边他都一样,苏婴去请罪时想。再看到明黄色的龙袍,他心里才有了一些动静,那种恍若隔世的仇恨深刻血脉,随着那个人的面孔渐渐复苏、明晰起来。

    回京这几日,目盲果然渐渐好转,他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先看到这等景象,实在有些烦乱。

    天子的殿堂有多明艳,公主的死状就有多惨绝。苏婴也没说想去看看她——有些人活着就是活着,死了便是彻底消失,对着一个坟头或者一把枯骨悲痛欲绝,已经毫无意义。

    “阿琛还未回来,一些事宜,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刘显煨着暖炉靠在长椅上,“朕想同你商量的事,实在不便同他们讲。”

    苏婴无意上赶着谄媚,刘显深知他的为人,倘轻轻巧巧将此事翻篇,反而会让他难过。

    人性果然卑贱,哪怕贵如帝王,也更愿看他冷脸相待。于是苏婴一拱手,连应声都没有,只示意自己在听。

    “文璋之前被贬,此生是不必回京了,左相一职便空缺下来,朕想问你,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苏婴勾起嘴角,这并不是一个带着讽意的笑,可他们同时觉得不自在。

    “陛下圣明,想必已经有了人选,臣离京日久,朝中动向并不知晓多少。”

    “是,朕是有了人选,”刘显今日竟颇为耐心,并没有因此大怒:“朕觉得苏大人甚好。”

    苏婴骤然抬眼,有封印多时的地狱之门从中乍然启开,刘显竟被那瞬间的狰狞神情骇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只是一个瞬息,他已经顺从地跪下了:“臣以为,臣父年事已高,行将去国,无需再锦上添花,且朝务之事诸多繁琐,臣父已无力操持,恐怠慢陛下厚爱,斗胆代父回绝。”

    先前他是万不敢在刘显面前称苏冶为父亲的,此时手无寸铁跪在他面前,竟也没有了多余的隐忧。

    刘显哑然半晌,“你倒是孝顺。”

    “臣待陛下之心从未变改,只是丞相之位太重,臣父已经担待不起了。倘陛下信臣,无左相之日臣也可一力揽着,必不会令圣心……失望。”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