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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不可说23

    他以前总被晏姝撺掇着去逛街,从这头一路吃到那头,再买个蜜糖或者花灯哄着她,自然,等回府,爹娘骂的都是妹妹,他成了不胜其烦被胁迫着带出去的人,只落下一两句“不能再这么惯着她”的说道。

    但口中百般嫌弃,他还是很喜欢吃街边那些东西的。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一个包子一个油饼甚至烤地瓜都是将军府见不到的东西,顺着飘溢的香气走完整条街,牵着不情不愿戴着斗笠的妹妹便是春秋与冬夏最好的事。

    晏姝根本就不买他的帐:“哥哥,你每回都骂骂咧咧说我败坏了你的好事,但每回都乖乖跟我出去,其实你也很想去吧。”

    晏熹当即反驳:“哪有,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到处乱逛,碰上宵小之徒怎么办,我当然得看着。”

    其实一般的宵小是没法近晏姝身的,将门虎女不似世俗小姐那样端庄贤淑,不但有些功夫在身上,还时常吆喝着跟父兄动刀动枪,实在不像话。

    但晏叙来一不求她联姻带来什么利益,二不求她赶紧嫁出去,愿意宠着。

    “呵——”晏姝的语调尾音上扬,轻而易举洞穿晏熹的心思,“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心甘情愿挨骂呢,是因为如果是你三番五次出去胡闹,爹绝对会动鞭子,小妹我恩重如山你还委屈上了?”

    “胡说什么呢!”晏熹呵斥她,“再这样下回自己去,正好,我带着你诸多不便,上个酒楼茶楼还要掂量爹的意思。”

    “那你可别求我。”

    她说这话时,正将花钿小心翼翼地贴在眉心,光从窗棂照进来,空中浮着细碎的尘埃。

    晏熹一伸手碰了一下她的手肘——贴歪了。

    “你!”晏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扯住正要在外跑的人,抄起手边用来描画的笔在他脸上画了个艳红的叉。

    “你看看你像个女孩子的样子吗?”晏熹伸手一擦,手上脸上红了一片。

    张牙舞爪的人立刻安静了,躬身行礼:“爹。”

    委屈得好像她才是受欺负的那个。

    晏熹没处说理,只得跟着俯首:“爹。”

    晏叙来背着手吹胡子瞪眼:“你们俩祥像个什么样子!”

    “不关我的事,哥哥他欺负我。”

    “爹你看我这样子,像是欺负人的那个吗?”

    “给我抄家训,抄够一百遍再吃饭!”

    “好嘞!爹,消消气,我也不是太生气他……”

    “你也要!”晏叙来躲开小女笑嘻嘻凑过来拉他的手,“真是无法无天。”

    “啊?!”晏姝目光在他们爷俩脸上来回几趟,“父亲,女儿不会写字……啊不是,女儿字写得不工整,怕玷污祖宗眼睛,还是别抄了吧。再者哥哥一向欺负我,这回叫我也欺负一回,代我抄了吧。”

    晏叙来和晏熹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无可奈何。终究,晏大帅一言未发负手离去,将争论留给一双儿女。

    “想让我抄,你想得美。”

    ……然而最终这重担还是落到了晏熹身上。父亲倒也没绝情到真不给饭吃,这一拖就拖过了三百顿晚饭,等来年晏熹又惹了他父亲生气,才问起来。

    “上回叫你抄的家训抄完没有?!”

    “哪有,爹,你是不是记错了。”晏熹刚连射十箭,尽中红心。

    “混账东西,你以为我这个年纪就老糊涂了吗?今晚就给我抄,抄不完不许睡觉!”

    “那怎么行?”晏熹一脸不可置信,“父亲,两百遍,你偏心将姝儿的一并匀给我,我抄到这个月底都抄不完,明日还练不练剑了?”

    于是再拖,拖到现在,晏熹摩挲着方抄够的三百页,打算等会儿烧给他。

    “离此处还远,年夜也不好叨扰人家,不如我们骑马过去吧。”

    “我不……”晏熹一边跟着他往外走一边道:“我已经吃饱了……”

    到了马厩前,苏婴却拦住他动手解缰绳:“文大人会骑马么?”

    “你到底想怎样?”晏熹靠着柱子,一手搭在腰带上,“得寸进尺是吗?”

    无非就是共骑一马的意思。上次坐在他身后的还是他爹,这回这小王八蛋还异想天开上了?

    “你坐后面也是可以的,”苏婴把缰绳交到他手中,“虽则没人盯着吧,但,以防万一。”

    “不,我宁可走着去。”

    “……你给我坐直!”晏熹不得不牵着马缰,如果不借力恐怕只能握苏婴的腰了。一路别扭得走过街坊,他几乎痛心疾首:“你以前是个多腼腆内敛的孩子,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那是叫你坐前面帮我挡着风,你不乐意。”苏婴交还马鞭,“我又不能穿披风,实在有些冷。”

    那也不是你可着劲儿往我怀里靠的理由啊!

    “要我脱下来给你么?”

    “倒不必了。”苏婴一手虚虚搭在绳子上,总不免要同他蹭一蹭,“夜深风寒,你才好些就别折腾。”

    “那也不至于非要出来。”晏熹一手牵着绳子一手搭在他的肩头,“再胡闹滚下去!”

    前头的人似乎是轻笑了声,不动作了。

    其实也不算夜深,冬昼要短些,过了晚饭时间天就已黑得浓重,哈出的白气飘在身后,马蹄哒哒响在空旷的街头,一轮弦月高悬天幕,清辉孤光洒下来,好像人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寂静中心如擂鼓,靠近的方寸片刻喧嚣。

    ——要一路往天涯去似的。

    苏婴跳下马,伸出一只手。

    晏熹白了他一眼,避开那只手踩着脚蹬缓缓挪下来。苏大人要是对哪家姑娘有这个耐心,也不至于这会儿还没成家。

    面上是百般不情愿,晏熹仍将披风解下来扔给他,手法颇像打发下人。

    苏婴张嘴欲言又止,知道再无谓争辩恐怕人家会调头走人。

    远处廊桥已挂上了大红灯笼,下面淌着三五河灯,小贩搓着手叫卖,热气迫不及待地从缝隙透出来,飘香十里。

    “我来牵吧。”苏婴在他冷冷眼神中接过缰绳。

    晏熹拿着马鞭的手缩进袖中。皮糙肉厚不是不怕冷,这凉风刮过来简直割面。

    他们将马拴进马棚,给了小厮几个钱便眉开眼笑,恨不得把自家最好的草料一股脑倒到马槽里。

    一路无话,默契地坐在一个小摊上,要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晏熹加了两大勺辣椒,一言不发推给苏婴。

    “一勺。”

    “你使唤上我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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