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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不可说15

    实在不惯。苏婴伸手拿过来,“我不掀被子,就在下面穿。”

    “随你吧。”晏熹去外头拿来砂锅,将浓稠的药液一点点滤到碗里,又从炉子上拿过几个热好的点心,“快好起来吧,我看着你这样喝药也头疼。”

    “可巧,我看你这样照顾也头疼。”苏婴拉着被子坐起来,“好像确实好些了。”

    “里面不装浆糊了?”晏熹伸手摸摸额头。

    “装,”苏婴眼尾微微上挑,十成十的看好戏,“不是说摸不出来?”

    “我跟你说清楚了啊,再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晏熹恶嘴上狠狠的,手却只轻轻推了一下他,“我不是黄花大姑娘,苏大人这份闲心实在用错了地方。”

    “是因为我得寸进尺么?”苏婴大抵觉得自己还病着,他不会怎么样,明晃晃的有恃无恐:“也是冤冤相报罢了,何必这么较真?”

    他抬头一饮而尽,觉得那份恶心直往天灵盖窜,忙压了一口点心,差点噎坏自己,好容易缓过来,发现晏熹坐在对面审视着自己:“什么意思?”

    苏婴将茶杯还给他,好让他暴怒的时候有物可砸,好歹发泄一部分。

    “你大概明了,我行冠礼那日给你下了药,据说人睡着也能意识清醒,问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哦?”晏熹没好气道:“怎么着我非礼你了?”

    “确实。”苏婴目光闪烁,有些讶异:“怎么着将军知道?……那又何必在意苏某酒后胡来呢。你清醒着都这样做,苏某是不清醒,不知者不罪。”

    晏熹细细一品,忽然品出了个令人魂飞魄散的事实:怎么着那种放肆的、逾矩的、足以让他爹活回来抽他的行径……是他先的么?

    瞧他面露菜色,苏婴便好整以暇地看戏。虽说并不完全吧,但他无意解释,就让他这么误会好了。

    “你、你别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晏熹有些慌张,“那日你问我的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不信可以一句一句说给你听……我一直醒着,怎么可能……”

    苏婴老神在在看着他纠结。

    半晌,晏熹忽然眯起眼睛:“小混蛋,你是不是诓我呢?”

    “你不信我?”苏婴好似真的疑惑,“不信便罢了。当时家父等在门外,我受此惊吓连圆谎都顾不上,赶忙跑了出去,还冲撞了他。你若不信,尽可以去问。”

    他这话里有话,晏熹立刻明白了:要不是你先胡来,我也不会胡来的,胡来分个先后,还是你错处大些。

    晏熹打死都不相信,却又不得不信。虽说苏婴在这件事上实在惊世骇俗,但他不会拿这种低劣的话骗人的。

    他一直不屑。

    “真……真的?”

    苏婴点头:“你看,我本不欲同你说明,这亏吃了也就吃了。只是你时不时就拿那处错指摘我,发作我,所以还是同你说说吧。”

    晏熹只觉自己的魂给雷劈裂成一片片,从嗓子眼里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那,十分对不住,”他咳了声,“可能我有些……”想了想又理直气壮起来:“说不定是你那药出了什么问题,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我身上招呼,自己倒霉怪谁?我既在梦中,说不定正梦会红袖,你自己贴上来我也就来者不拒了,这又能怪谁?”

    然而苏婴只是笑看着他。清减的面容让他眼睛更大了些,水汪汪的更像一只狐狸。

    晏熹烦躁地抓抓头发,强撑着那点面子,装作很大度地道:“成,这罪名我揽了,亏欠你一回,你说你想要什么吧。”

    也不是什么都答允的。他们俩都心知肚明。

    “你在京的时候,”苏婴道,“去庙里上香,求了一卦,上面写什么?”

    晏熹没想到他问这个:“你怎么……”

    又笑道:“你相信?”

    “苏某这些日子,抄过的佛经也有百卷,倘不相信,又何必白费力气呢。”

    “我当日不是说过了?说大昭气运不长久了。”

    “别敷衍了事,既然苏某拿这么重要的东西换,将军好歹也有些诚意吧。”他伸手一指,“写下来。”

    晏熹:“我忘了。”

    “当日你因那卦辞急得病了一场,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忘了。你告诉我,我们就……一笔勾销了。”

    那实在太好了,晏熹心想,这等乱力怪神他也不怎么相信,从庙里的金身到南诏地牢的野鸡他也不是见之即跪、万分畏惧,告诉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他走去一旁提笔写道:“踏雪归人上天门,旌动朱雀满经纶,兄弟阋墙月影冷,劫高云山千万重。”

    苏婴接过去看了一眼,道:“晏少帅,你不是在诓我吧。”

    晏熹发现他服软的时候称“晏将军”,正经的时候称“晏少帅”,盛怒的时候才叫他名字。他立刻学舌:“你不信我?”

    “这里,”他点着“兄弟阋墙”四个字,“恐怕写错了吧。”

    “……你是真的,本来就知道上面写什么是不是,”晏熹挫败地收回来,“那你还叫我写,看戏呢?”

    “那倒不是,这句不连贯,再者你问大师大昭的气运,他卦上写这个是嫌活不长了么?”

    兵祸已是大逆不道,妄议诸皇子更是滔天大罪,更何况刘显的帝位来得并不干净,他很忌讳自己的兄弟。

    和尚要是敢这样写,绝对是找死。

    “当真一笔勾销?”晏熹再落笔时问道。

    “当真。”

    于是他改了过来:踏雪归人上天门,旌动朱雀满经纶。兵燹萧墙月影冷,劫高云山千万重。

    “这才对了。”苏婴细细看了一遍,“晏将军命途坎坷,恐怕要遭不少的罪。”

    “别学着那秃驴念叨。”

    “你听他解卦了么?‘踏雪’是说你根基不稳,身世浮沉,没那个能耐对抗朝廷,‘上天门’是说你所行之事难如登天,‘经纶’是说你运筹帷幄算计不休,兵祸大行连月华都冷,恐怕是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劫数千万重……实在是个下下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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