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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不可说13

    他这话说得含糊,苏婴却是立刻就明白了,立马较真起来:“那夜我是喝醉了酒,我实在不知道我会那样……我以后一定不喝酒了……”

    “问你话了吗你搁这儿叭叭个不停!”晏熹瞪他一眼,“闭嘴。”

    苏婴微仰起头:“别回去了,外边天那么凉。……就在这里睡吧。”

    晏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实在不明白不久前他随便一句调戏就能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人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不要脸的样子,竟然能面不改色说出这样的邀约。

    “……你不必害怕,如今我清醒着,不会乱来。”苏婴往里面挪了半个床位,“再者你也不是被捆住手脚,倘苏某食言,你尽可以动手,绝无怨言。”

    他远山似的眉微微揪起来,即便这样也好看。

    真不是对你有非分之想,我只觉得寒夜里顶风回到一间空屋,叫它热起来天都亮了,实在不合算。

    许是因为足够坦诚,许是因为晏熹也怕了积雪化水时的冷,他一言不发地坐下来,脱鞋除衣躺上去。

    他还烧着,只离近些便能感受到那骇人的热度。

    晏熹一块板似的僵硬着躺平:“你……头不疼吗?”

    “疼死了。”苏婴咬咬牙,齿缝中小股小股地抽着气。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攫住了,它伸进胸腔反复蹂躏揉捏,叫晏熹进气出气有些不稳。

    除却真正失了神智的时候,苏婴在戒除长门散的时候,即便撞得头破血流、抓得指甲崩裂,他也没有说过一句痛。晏熹看着他在自己身上不断弄出新鲜的伤口,就像看着身处南诏地狱的自己。

    大概是孩子似的撒娇吧。晏熹终究没敌过心软,也因那俯视的灼灼目光无法安眠,又将他扶着躺平,隔着一床被子盯着。

    “睡吧,我看着你。”

    晏熹说完这话不久便睡了过去,倒是苏婴昏睡许久,有些清醒。高烧过后身上所有的关节都酸痛无比,像被一群奔马翻来覆去碾了好几回,铺了好几层软垫的床也硬得硌人。

    他抬手,颤抖的指尖隔空一一划过他的眼睫,鼻梁,耳廓,嘴唇。实在没力气了,便“啪”地一声垂在床上。

    被里实在太热,给闷出一身汗。苏婴撩开身后想凉快些,没想到晏熹立刻伸手过来掖住了被角。

    他仍闭着眼睛,手却分毫不差。苏婴笑了笑:“你没睡啊?”

    “……老子的耳朵,听得到一里外的马蹄声。”嫌他盖被子不老实,“乖乖睡觉别动静。”

    “你别口吐……粗鄙之辞。”苏婴斟酌了一下,“老父在上,这样说话终归不太好。”

    晏熹睁开眼睛。

    苏婴一瞬不瞬地同他对视。

    “……你说得对。”晏熹翻了个身避开,“但是老子就说,你能怎样。”

    “我能期望你老子不要知道,还能期望自己出淤泥而不染。”

    “……废话忒多。”晏熹翻了个白眼,大概是因为苏婴立场不再敌对,对他提起晏叙来并未动怒,“苏大人叫我留下是要秉烛夜话么?那可真不凑巧,今夜我太困了。”

    苏婴伸手,在离他肩膀两寸的地方虚虚拍了一下,“没有的事,只期望你能吃好睡好。”

    晏熹当然觉到了他的小动作,只是强忍着没有躲开。没想到苏大人说话算话,还是个正人君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个良家妇女提防流氓似的,一直神经紧绷准备随时因他不轨举动暴起。

    苏婴开始默默数屋顶的房梁。从上往下数过去,又数回来,再如此往复,藉以打发时间,好让自己早些入眠。

    他虽不怕痛,却不是不知痛,且因睡在人侧,觉得这只算轻微的痛楚格外难熬。末了自嘲地笑笑:原来自己竟真会变成这副模样,全听全信,恨不得将所有的隐秘一一展示给他看。

    可惜那人不肯。

    耳朵像被利刃贯穿,疼痛稍歇之时仍在嗡嗡作响,苏婴数着数着便觉心头一阵滞闷,好似这拢着汗的被子成了一张细密的大网,将他不由分说圈在其中实在有些透不过气。

    他忍耐着,目光一转回到晏熹脸上,且停住再不动了。那人生得气宇轩昂、剑眉星目,眼廓微微凹下去,鼻梁高挺。

    待用目光摩挲着薄唇,他便愈加难熬。

    轻缓长出一口气,他竟有些后悔叫他睡到身侧来。别扭是当然别扭,且因着病中难受,他很难不发出挣扎翻身的声响。

    可晏熹一看就是没睡过什么安稳觉的模样,此刻呼吸绵长,如果不是可以装的,那还算睡得香。他手指不安地动了动,攥着被角放缓呼吸。

    晏熹睡到一个时辰忽然惊醒,发觉身侧的人烧得更厉害了。许是因为太累,他竟然没察觉到他因闷热掀开的被,一睁眼看到他将被子全翻到一旁便忙给他捂上,一手探在额头,一手轻轻拍他:“苏婴,苏婴?”

    “嗯?”苏婴应声很快,迷糊着哼了一声。

    他的身体在梦中都颤抖,晏熹终于发觉这不大应该,忙用力晃醒他:“快醒醒,你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苏婴睁开眼睛,又接着闭上:“好像是有些头疼……”

    晏熹骂骂咧咧地坐起来,“叫你别掀被子非不听,干脆烧死在这里吧。”

    话虽如此,他很快就穿上衣服一扯大氅就要往外去。

    苏婴伸了伸手,徒劳地垂下来,挣扎着也要起身:“不,你别……这么出去会着凉的……”

    奈何刚爬起来脑中就涌上一阵天翻地覆的恶心,他“咚”地一声倒回去,用力晃头。

    晏熹忙回身将他的头摆好,“晃什么晃,真那么着急?你要是想聋尽管说啊,一棍子给你解决了。”他将自己那床被子也覆上去,“我去找大夫,回来要是发现你起来,看我怎么抽你。”

    苏婴听着他色厉内荏的威胁勉力笑笑,声音忽远忽近没个准头似的往耳朵里钻,他听到晏熹叫人给他再煮一壶药,又叫另一个进来守着。

    真不必如此……苏婴想,风寒有所反复也算正常,何必这样兴师动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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