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脚将他踢开，他立刻追上去抱住他的腿，“陛下，臣求你了，臣求你了……只要你放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做！”
“只要你能放了她……只要你能放了她！……我求求你，陛下，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不能……”
刘显倏地停住，“你当真要为她求情？”
“是！臣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为了一个叛逆，连身家性命都不要了？”
他的话并不很大声，却透着迫人的威压。
苏婴迟疑了一下。身家性命，难道他竟用苏家来威胁他？
“想清楚了就回去吧。朕的耐心，也只准你再去看看她，”刘显走出两步，“在她还活着的时候。”
“陛下，陛下——求你了，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能杀她，如果她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臣保证，余生都会令她永远闭上嘴，臣保证她会乖乖前往北疆和亲！只要你放了她……”
苏婴疯狂地叩首，眼见刘显就要出去，也顾不得许多体面扑上去挡住他的路，“陛下！陛下请三思啊！”
长公主是他的长女，他怎么能这么狠心？
得知此事的人或多或少都有所顾忌，迟迟没有出现，只有刘琛和苏婴不管不顾地冲出来。苏婴在离家时还特意嘱咐苏冶，不管宫中传来什么消息都不能轻举妄动。
哪怕是用自己的命换她一命呢？
刘显忽地俯下身，在极近处同苏婴对视。冕帘在苏婴极力扬起的脸上轻轻一触，彻骨冰凉。
“你不是想知道她为什么必须死吗，朕就告诉你。”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恶意与残忍，“她知道了你的身世，也知道了她自己的身世，朕还能留着她么？”
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苏婴立刻明白过来，恐怕黎阳自己，血脉和他一样龌龊。
他还来不及震惊，刘显就甩开他远远往朝殿去了。
“陛下！陛下！”苏婴又挣扎着膝行了几步，“臣保证她什么都不说！臣保证她消失在这个世上！”
刘显充耳不闻。
“陛下！你若真要如此，臣愿长跪朝殿外不起，不怕让宗亲看笑话！”
刘显再无顿步，转过宫道不见了。
苏婴忙爬起来，疯了一样追出去，抄近路前往朝殿。体统可以不要，黎阳不能不救。
……恐怕真没有办法了。苏婴心里升起一个念头：倘若他真的杀了黎阳，我就再不听他的话了。倘若他真的动手，我一定……他紧握拳头，直直跪在朝殿前，在一众大臣躲闪和好奇的目光中凝望着石阶之上的殿门。
这些人哪个不是人精？单看这副模样就知道他一定惹了圣怒，一个个恨不得躲着走。左丞相已经被贬到了穷山僻壤，难保这右丞相也在皇帝一怒之下被斩首示众。
几个历来看苏婴眼色行事的六部长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既不知该不该替他求情，也不知怎么求情。苏婴看他们经过身旁，只微微摇头。
这些事，你们不必管顾。
他想……如果黎阳真的死了，他一定要辞官离京。
很快就听到太监高声叫“无事退朝”，刘显没看到他这么个大活人似的就往后头去了。苏婴混沌的脑中满是恶念，甚至异想天开——将这些事告诉他们，然后胁迫他们一同请愿。
苏冶称病未来，李荣也早就离开了京城，余下的人得了他的眼色都没上来问问。
他陡然觉到一种无力回天的绝望。他跪在这里，不是为国家大义，既不能赢得宗亲与天下的支持，也不能劝薄情寡义的皇帝回头。
一意识到这些，他的心都凉了。其实那微渺的希望自始至终都没有存在过，只是他一厢情愿罢了。他从没有抱过这样侥幸的心，可见已经慌不择路、什么都可以将就了。
怎么办呢……苏婴一直紧皱着眉头，疑心余生都不会再松开。
日影渐移，他猛地站起身，却因腿脚不便摔了一跤——冻伤的膝盖仍在隐隐作痛，又跪久了，疼到麻木。
手掌有些擦伤，他不管不顾地往御书房去，肺腑灌满凉风，一吸气，喉咙全是血腥。
“皇上！臣求你了皇上！臣愿舍弃一切，只要你放了她！”
禁闭的大门毫不动容，苏婴甚至想硬闯。他痛哭流涕，只觉刘显再不松口就没有希望了。
然而，从白日叫到夜里，嗓子已经发不出半点声音，刘显还是没有要召见他的意图。门口的太监都不忍心似的别过脸，半晌才劝慰道：“苏大人，你回去吧，陛下定了心，恐怕不会再改了。”
“我不回去！”苏婴几乎是吼的，声音撕裂了一样古怪凄厉，“陛下，求求你，求求你……”
求他什么呢……苏婴的声音低下去，很久，才发出一声强忍的、压抑的啜泣。
“苏大人……”太监的脸皱成一团，“你这样，老奴看着也心疼啊，可陛下的心思，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不如趁圣旨未下，再多陪陪她，看一眼便少一眼，过得一日算一日吧。
“我不……”苏婴靠着门缓缓蹲下去，像已经看到黎阳去了一样，痛得钻心剜骨。
太监叹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一眼，才附在他耳边道：“殿下若说大逆不道之事老奴略有耳闻，实在是……陛下听不得的话。她道破了苏大人你的身份，又冷嘲热讽陛下狼心狗肺，那些话老奴听了都……何况是九五至尊呢。苏大人，此事恐怕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老奴看陛下的意思，倘你不想将苏家和琛殿下一并搭进来，便及早收手吧。”
苏婴：“我知道，我知道……可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他话到最后几乎哽咽，看向太监的目光满是绝望。
他一生都未曾这样怯懦与无力，终于在今天尝到，这滋味比臆想中的还要令人生不如死。
只是个才长大的女孩子，他都无法保全。
“皇后也不好了，恐怕也撑不了多长时间，陛下的意思……让她一个人去，也省了还要废后。”太监接着道，“苏大人，老奴这些年见过的总比你多那么些，你就听老奴一句话，且去陪着殿下吧。……也就在这两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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