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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徒有琴3

    “踏雪归人上天门,旌动朱雀满经纶。兵燹萧墙月影冷,劫高云山千万重。”

    庙里那一签说得真不错,他以为这样无风无浪就能长久,可还没开始就已结束。

    可这高过云山千万重的劫数也阻拦不了。晏熹苦笑一声,“这就快到了,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阵,迟早还是能回去的。”

    于碧最怕他万念俱灰,看他又重燃斗志不由松了一口气,“也好。这些日子你太累了,我们就当游山玩水,先将那些事放一放。”

    这就是南诏那边不急的意思。晏熹微微放心,扶着她上马车,“他们人呢?”

    “跟着,不远。”

    江陵离京城有一千二百里,骑马要五日,乘马车更慢些,要八日。他们一路走走停停,傍晚见到客栈就住下,第二日起来再接着赶路。

    毕竟不能悠哉悠哉,惹得刘显再度大怒。

    文璋应该结怨不少。这两年晏熹一直退居幕后没被人抓住把柄,可这一路仍被刺数回。他们又不能动手,只得一再避让,后来更是没日没夜地赶路,生怕死在路上。

    “等等,”晏熹手按向腰间,“有动静。”

    软剑缠在腰上,又被腰带包裹起来,利刃隔着布料磨蹭着皮肤,晏熹却没有丝毫僵硬,好似那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时至今日,再对上于碧他也能毫不含糊地赢,不再是那个会被一掌拍进地牢的病秧子了。

    一旦暴露自己有自保的拳脚功夫,在场的人便必须一个不留。可晏熹知道,他们有人冲上来,就必然有人在暗中窥探。

    所以于碧也没有拔刀。沦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地他们始料未及,故而一时也没有对策。

    “怎么办?”她压低声音道。

    “这里离江陵的地界不远,我们骑马吧。”

    “丢了马车,如果他们有弓箭……”于碧皱眉道,“这回又是谁的人?”

    谁知道是谁的人?文璋得罪了多少人只有他自己清楚,明面上的不过一星半点,这回贬官离京,没被生吞活剥了才是奇迹。

    “先等等吧。”晏熹叹了口气,“真没办法了就只能动手,只要不是刘显的人,一切都好说。”

    除了苏婴,又有谁能猜到他不是文璋?

    连他自己都对这张脸惊恐异常——过去这么久,有时候不经意从镜中看到自己,他仍会吓一跳。

    他们平躺在马车里,地方狭小,只得曲着腿。刺客不刺人脚,所以这样躺着最安全。

    “能不用就不用。”晏熹轻声耳语道,“最好能从他们手上抢。”

    刺客不会带长枪,最多的还是轻便好带的刀剑。晏熹耳朵贴在木板上,“他们来了。”

    被另一队身份不明的人救下总好过自己动手,晏熹贱命一条,于碧却金贵得很,暗中跟着的护卫甚至没等她求救便冲上来。

    于碧松了口气:“不知道又要被谁做文章了。”

    贬谪还带着死士也是大罪,但苏婴说过就此放过他,故而消息真呈到刘显面前应该也没有那么被动。

    ……他终究还是感情用事了。

    倘若没有那夜那一出,不,倘若没有他们熟识,晏熹毫不怀疑自己今日会被人当朝处斩。虽说不是死定了,可想逃出生天也并非易事。

    可若没有熟识,他昨夜也断然不会下不去手。

    互相放过,这便落到了这般艰难的境地。

    外面乒乒乓乓一阵动静,晏熹和于碧始终手握利刃,注意着风吹草动。片刻之后,有人在车外轻声道:“文大人,都解决了。”

    晏熹不敢松懈,抵着车窗缓缓靠近,掀开帘子的同时于碧已经出剑,待看清来人才停手。

    “夫人猜得不错,刺杀的人背后还有一群在观望,我们将目所能及之处一一扫荡,不必担忧了。”

    晏熹点点头,伸手夺过他手中的剑,随手往下一掷便轻易洞穿了马车底,“交给你们了。”

    待他俯下身子察看,马车下面扒了一个蒙面人,随晏熹一剑刺中连哼都没哼一声就了无生息地掉在了地上。

    还想在他眼皮底下躲着,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于碧缓缓舒出一口气——就连她也没听到,看来晏熹已经不是当日任人宰割的废人了。

    饶是她再怎么淡然,这一瞬间的慌乱也没能逃过晏熹的眼睛。他早有预料似的挑起一边眉,看似宽纵地笑了笑,安抚她不必惊慌。

    被人看穿了心思,竟也没有多恼怒。她已深陷这角色日久,已经有些跳不出来了。

    那看似风平浪静的几个月,她离开了阴森恐怖、算计重重的南诏,将自己归于一隅,只在文府做一个漂亮的花瓶,除了沏茶布菜就没什么事可做了。不必筋骨俱伤地挥剑,不必卑躬屈膝地顺从,不必做一个事事看人脸色的哑巴。

    坐在摇晃的马车里,她仍是恍惚的。

    “阿碧,”晏熹轻声叫她,“别愣神了,方才吓到了?”

    不,别这么叫。于碧从来没有这么憎恶过自己的名字。从任何人口中喊出来都不带一丝温情,可自这中原人口中出,便平白带了一股软侬的味道,好似轻声撒娇,又好似隐含宠溺。

    “没什么。”她坐直了身子,“这应该是最后一拨,咱们快到郢地,总不可能还会跳出来吧。”

    “应该不会了。”晏熹轻笑一声,“初到县衙免不了受人白眼,这可是大昭的惯常做法,你要做好准备。”

    于碧强令自己回神,重重点头。

    青烟袅袅,该是农人日落而息,夜幕渐渐笼罩过来,天光便越来越暗淡。马蹄哒哒响着,时快时慢,还夹杂几声鞭笞,这就走过了千里路。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马车夫在外轻轻扣门,“两位,县衙到了。”

    晏熹舒展自己的腿脚,率先出了马车,再无比顺畅地回身扶她。

    于碧微一犹疑,终究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将手搭在他手心,慢慢走下马车。

    便装作没察觉到他微微扣住的力道。

    今日这一晌,贪欢便罢了,至于其他……还等来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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