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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折帝姬2

    “自然不会介意。阿婴住在我府上,殿下肯来也是看得起我,我又怎敢有这等大逆不道的念头?”

    这话里的意味……一声“阿婴”果真是亲密无间,矛头引向前去拜见母亲和姑母的苏婴,在座几位心照不宣地眉来眼去片刻,全都闷头吃起菜来。

    刘琛和文璋之间就隔了一个于碧。

    “夫人,要不你同我换个位子吧,我陪殿下说说话。”

    于碧低着头应和,不管坊间传闻她有多凶悍,在满朝亲贵面前,她也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妇人。

    “那怎么好意思。”刘琛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却主动挪了挪椅子,虽然只移了几毫厘,但明明白白地昭示了亲近。

    “殿下请讲。”晏熹不打算跟他过多纠缠。

    “我有些好奇,”刘琛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怎么苏大人让你取字?”

    他这个“苏大人”意味不明,晏熹立刻反应过来,顺着他道:“这个说来也惭愧,我才疏学浅,苏大人厚爱,实在担当不起。倘不是他老人家不愿进取,这个丞相的位子又岂是我能坐的?”

    刘琛怀疑他和苏婴的私交了。

    当日苏婴扒下了他的假面,仓促之间为了稳住他,晏熹几乎是有求必应,更别说一个无关痛痒的拜师。本来这样的事应该经苏冶同意,还要行大礼,再不济也要办个家宴,苏府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实在古怪。

    所以他怀疑苏冶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是苏婴提出要“文璋”给他取字,也说得通。

    “文大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父皇经常提及要我兄弟几个以你为楷模,又何须妄自菲薄。”刘琛的眼光扫过在座的几位皇子,压着一丝冷意,“长烨,我还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字。”

    晏熹微微一笑。

    长夜将尽,晨光熹微,歧路未现,照折年岁。

    算是他这一生最后静好的时光。

    “翻着古经就想到了这么个字,阿婴再合适不过了。”晏熹迫于人前只好一声声佯装无间,没想到叫着叫着自己也顺口起来,“他自有扶摇翼,我辈的空谈和理想,或许能指望他。”

    指望能臣自然不如指望明君,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晏熹也不能说这两个字。苏婴说过他打算扶持刘琛上位,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扶持法。

    刘琛眯起眼睛,“看来文大人对苏大人抱着很大期望啊。”

    “可不是么,我们已经老了,自然也就得服老。”晏熹的声音不小,恰好能让一桌人都听到,却也不至于太大声,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左相仍持中立,还没做出抉择。

    吃饭还得你来我往,着实让人疲累。苏婴不知道在里头干什么,折腾到宴席快结束的时候才出来,端着个硕大的盘子依次敬酒。

    第一个要敬的就是他们这头等显赫的一桌。

    七皇子刘琰跟着朝臣站起来,这才发现刘琛没有起身,又讪讪坐下来。

    总有那么些端着架子的人,不肯对苏婴低头。

    晏熹的目光在刘琰身上微微一凝,很快站起来,也不管那些平级的还坐着,“恭喜苏大人。”

    丞相为百官之首,一个起来了,一个还端着酒杯,再坐着就是不知好歹了。刘琛慢腾腾地最后站起来,跟着群臣附和的声音道喜:“恭喜苏大人。”

    苏婴眼睫微垂,淡笑着应和,让他们一一接过酒杯。苏冶跟在后头捋着胡须,见他终于加冠,脸上的笑都收不住。

    在侧身擦过晏熹的刹那,他听到他低声问询:“不如我跟着你?”

    苏婴没有回话——这不合礼数。

    苏家的貌合神离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就算苏冶是真心想待他好,也有种佯装寻常的僵硬。

    一个人本该光辉四射、直上九天,他的锋芒怎样也藏不住,而倘若他庸碌无为,青冠紫绶加身也像猴子披着人皮。

    还有一桌全是女眷。

    傲慢是男人深埋骨血里的毒,他们不屑与女人为伍,总认为饭桌上商讨的大事与女人没有丝毫关系。文璋深爱夫人的名声和他“不行”的名声一样大,所以才破例坐到了这边。

    苏婴端着盘子走过,“多谢殿下赏脸。”

    黎阳面上覆了一层薄纱,在丈远处讶异回眸,“苏大人哪里话。”

    这是苏婴头一回正面对上她。他一手拖着盘子,一手奉上酒杯,头埋得极低。黎阳接过,甚至握不稳,洒了几滴在苏婴手上。

    她忙将酒杯放下,一手从袖中抽出丝帕,“是我失礼了,苏大人不要怪罪。”

    轻柔的触感像猛虎蛰伏的鼻息,苏婴想起那日刘琛玩笑似的替她表明心迹,一溜鸡皮疙瘩贴着胳膊窜过去,被擦拭的手也微微轻颤起来。她没注意到明里暗里交织在他们二人身上的目光似的,轻轻擦净酒液,全然就是个怀春的少女。

    刘琛皱起眉头,似乎是想阻止又觉得不妥当。他早就警告过黎阳,这等大庭广众不能随性而为,她到底没听。

    时间被压抑成极细的一线,苏婴呼吸骤停,觉得自己几乎窒息。他不过被人捏住了手,却像被扼住了喉咙。

    乱伦……

    一瞬间,苏婴回想过无数个瞬间,可就是想不起来他什么时候招惹了公主。黎阳柔柔笑着放开他,珍而重之地叠好丝帕塞回袖中,转身端酒,“我敬苏大人一杯。”

    下人接过盘子,苏婴也低头喝了一杯。黎阳长袖遮面,那头已是泪眼朦胧。她用力眨着眼睛,将眼泪留在面纱上,还装作不经意似的隔着面纱擦拭嘴角,仿佛只是沾了残酒。

    皇后苏妃皆不在,长公主就是最大的那个,一桌女眷都站着等,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苏婴愣了愣,也行云流水地跟着 她喝下去。

    这么一来,所有人都得掂量着了。

    黎阳长公主对苏婴有意,不知宫里那位是个什么态度。

    她喝完酒也没接着纠缠,痛快放下,仿佛刚刚种种风情只是错觉。

    苏婴暗暗松了一口气,有生以来头一回察觉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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